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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三公主阿依慕一向胆大, 两国战火未歇,她便敢单枪匹马跑来庭州城下。就算被北庭兵将冷着脸“请”进都护府时,她也丝毫不怵, 昂首挺胸宛若在逛自家后花园。

见着一袭玄色锦袍的谢伯缙,她也不废话,开口就是, “我要见哈克木,你们若要人质的话, 押我为人质, 将他给放了, 我比他身份贵重, 这笔交易你们不亏。”

莫说是在场的北庭兵将, 就连谢伯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突厥三公主的行径。

谢伯缙手执青瓷茶盏,慢悠悠啜了口茶水, 才掀起眼皮乜了堂下女子一眼,“若我不与三公主做这笔交易, 要将你们俩都扣为人质呢?难道你还能长翅膀飞出去?”

阿依慕愣了愣,显然没考虑到这个情况, 两道秀眉拧起, 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们大渊人不是总自诩什么礼仪之邦,什么诚信礼义的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 如今我一换一也没叫你们吃亏,你们怎么还玩赖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兵将有憋不住笑的,发出噗嗤一声轻响, 被谢伯缙淡淡扫了一眼,立马又敛起容色,肃正站直。

谢伯缙捏着杯盖轻轻刮了下茶沫,心头纳罕,阿克烈那样一个残暴歹毒的家伙,却有这样一个天真到几乎愚蠢的妹妹?还真是狼群里养出了一只羊。

阿依慕是个没耐心的,见谢伯缙半晌不说话,忍不住催道,“哈克木现下在哪?我要见他。”顿了顿,又皱着脸补充道,“我想了下,你刚才说得对,如果你们现在要抓我,我也没办法跑,所以你们抓我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将我与哈克木关在一块儿,我要跟他在一起。”

谢伯缙略抬眉梢,“冒昧问一句,三公主与哈克木将军是何关系,竟不惜为他以身犯险?”

阿依慕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是我男人。”

谢伯缙,“……”

虽然知道突厥民风彪悍开放,但这三公主当着这么些敌军的面大剌剌说出这话,委实奔放了些。

而且,她说沈元韶是她的男人,那这样算起来,她是他和云黛的嫂子?

谢伯缙眉心猛地跳了两下。

默了两息,他语气平静道,“据我所知,哈克木将军尚未娶妻……”

阿依慕哼了一声,面庞满是愤懑,“还不是怪你们把他抓了,本来这次打完仗,他就要跟我成婚的!”

在场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古有赵子龙单骑救主,今有三公主单骑救夫。

话说到这,也没继续问下去的必要,谢伯缙直接领着阿依慕去了衙后沈元韶的小院。

脚步还没跨进门槛,阿依慕就喊了起来,“哈克木,我来救你了——”

等她拎着裙摆跑进小院,见到一袭汉人衣袍的沈元韶,以及坐在沈元韶身旁语笑嫣然的云黛时,一双圆眼顿时瞪得像铜铃,脑子里也唰唰唰闪过许多念头——

哈克木穿汉人衣袍可真俊!

不过他旁边那花容月貌的少女是谁?

她为何与哈克木这般亲昵?难道这是大渊人的美人计?是了,大渊人最擅阴谋诡计,他们肯定是想用美色收买哈克木!

“你这可恶的汉女,离我的哈克木远一些,否则别怪我的鞭子抽烂你的小脸蛋!”

阿依慕气势汹汹地朝云黛冲过去,手下意识摸上腰间软鞭。

不过在她出手之前,谢伯缙就大步挡在了云黛身前,沈元韶也皱着眉喝道,“阿依慕,你别冲动!”

阿依慕拿鞭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沈元韶,眸带惊诧,“你凶我?哈克木,你竟然为了个汉女凶我?你果然是中了美人计!”

沈元韶深吸一口气,“她不是旁人,她是我的妹妹!”

趁着阿依慕发愣时,沈元韶上前夺了她手中的鞭子,顺带没好气斜了谢伯缙一眼——

瞧瞧你干的好事,都说了别放她进来。

谢伯缙面无波澜,揽着云黛靠边退了两步。

云黛一头雾水,揪着谢伯缙的袖子问,“大哥哥,这是什么情况?”

谢伯缙淡淡道,“看戏就好。”

云黛,“……?”

然后她就见到平日话并不算特别多的哥哥与这刁蛮张扬的红裙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阿依慕,我是大渊人,哈克木是你买下我时给我取的名,其实我的真名叫沈元韶……”

沈元韶慢条斯理的将他的身世讲了出来。

末了,在三公主惊愕的目光中,他正色朝她拜道,“多谢你三年前将我从奴隶主手中买来,免了我黥面之苦,这三年我在你身旁服侍,不敢说处处完备,却也称得上恪尽职守,算是还了你的恩情。如今我已记起过往,你我身份有别,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自此你我再无瓜葛。”

这句再无瓜葛将阿依慕从长久的震惊中唤回神来,她定定地盯着跟前之人,努力消化着他叙述的每一个字,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失神的呢喃着,“你怎么会是大渊人,还是半个乌孙人……这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我的哈克木。”

沈元韶眸光闪了闪,扭头不去看她迷茫的脸,而是看向谢伯缙,语气认真而凝重,“谢将军,请放她出城吧,她是无辜的。国与国之间的博弈,犯不着将个女人拖进来。”

迎上沈元韶坚毅清澈的目光,再看那红了眼眶失神落魄的突厥三公主,谢伯缙静默两息,沉声道,“好。”

他也不屑于拿女子做把柄。

见他答应,沈元韶月白衣袖里紧握的拳头陡然松开,朝谢伯缙颔首致意,“多谢。”

阿依慕见状,猛地上前一步,拽住沈元韶的袖子,“不,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哈克木,你说过等打了胜战回来就娶我为妻,我们一起对着月神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终百年,对月神的誓言是不能改变的。我此次来寻你,便是遵循我们的誓言,同生共死,永不变心……”

似是忆起过往的盟誓,沈元韶清隽的眉眼里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缓了片刻,他甩开袖子,咬牙道,“从前盟誓时,我并不知我的身份,现如今,我记起往事,再不可能回到过去。阿依慕,你就当哈克木死了,死在了战场上,此后世间再无哈克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大渊的沈元韶,仅此而已。”

面前之人是如此的绝情,一言一语皆与她划分着界限,仿佛从前与她月下盟誓、花海赛马的男人,不过是她幻想的虚影。

千般情绪在胸前来回激荡,阿依慕握紧拳头,眼中噙泪,哽噎道,“你真的不跟我回突厥?”

沈元韶面色沉冷,“不回。”

他答的坚决,仿若一记重锤砸在阿依慕的心上,叫她最后一丝侥幸与挣扎也被击得粉碎。

自小养尊处优明珠般捧着长大的小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挫败,一腔热血就像一场单方面的笑话。

“你个混蛋,我恨死你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狠狠推了沈元韶一把,转身就跑了出去。

沈元韶险些被她推倒在地,踉跄站定,两处琵琶骨被牵动得剧烈疼痛。

见他骤然苍白的脸色,云黛晃过神来,赶紧跑上前,“哥哥,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去叫大夫来。”

“我无妨。”沈元韶抬手阻止,朝她扯出个略显虚弱的安慰笑容,又看向谢伯缙,“谢将军,阿依慕性情冲动鲁莽,还劳烦你派人跟着她……确保她出城……”

说到这,他抿了抿唇,敛起眸中神色,艰涩道,“若是能派人护送她回突厥,那就再好不过……哪怕是在城内雇个可靠的镖师,权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拜托了。”

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重。

谢伯缙见他这半死不活的狼狈模样,面上神色难辨。

还是云黛出了声,“大哥哥,送佛送到西吧,此间离突厥王城距离也不短,她个姑娘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唔,谁知道那突厥汗王会不会给咱们扣黑锅呢。”

谢伯缙看了眼天色,沉吟半晌,终是点了头,“我下去安排。”

云黛点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待谢伯缙转身离去,云黛迫不及待看向沈元韶,心头斟酌一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哥哥,你和那个突厥公主,你们俩真要成婚了么?”

料峭春寒的风拂过沈元韶的鬓角,他盯着石桌上逐渐变凉的半碗残药,低声道,“是。”

“哥哥,先前都是我在讲我的经历,你与我说说你吧,这些年你在突厥是怎么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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