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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圆到破晓,不过短短一夜,裴元彻枯坐在桌前,宛若熬过漫长的一生。

满腔的愤怒渐渐平静下来,他忍不住去想,她到底为何离开他?

是他对她还不够好?那她可以告诉他,他可以改。

外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从小娇养着长大,金尊玉贵,现下孤身一人逃到外头,万一遇到麻烦了怎么办?

她身上带了多少银两,吃得饱穿得暖么?

她可有改换头面,那副容貌实在招人,万一被歹人惦记上……

越往深处想,他心头的担忧越盛,甚至盖过了最初的愤怒。

李贵端着燕窝粥,战战兢兢的走进来,低声劝道,“殿下,您都熬了一夜了,就用些吧,不然您的身子吃不消。”

裴元彻一把推开,眉眼间满是燥郁,嗓音沙哑道,“可有线索了?”

李贵垂着头,不敢说没有,只惶惶道,“已经通知周边州府,凡是持有长安户籍和长安口音的,无论男女老幼,都会仔细盘问,验明正身。”

“一群酒囊饭袋,天都亮了,一个女人都找不到!”裴元彻周身的气息瞬间又冷了几分。

“殿下息怒。”

李贵跪在地上,心里叫苦不迭,这都叫什么事啊?一开始听殿下派人搜寻时,他还以为是太子妃被女刺客给掠走了,殿下才下令搜捕女刺客。哪曾想到竟是那胆大包天的太子妃干出逃跑这等糊涂事!

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昨儿个夜里逛灯会时,太子妃还与太子手拉手,一副情意绵绵的恩爱模样,怎么转身就逃了呢?

裴元彻将李贵赶了出去,在桌前坐了一刻钟,眸色暗沉的走到窗边,放了一枚信号弹。

伴随着“咻”的一声,一阵白烟升起。

裴元彻盯着阳光明媚的天空,浓眉紧拧,这会儿她会在哪?扬州城,还是已经出了城外?

须臾,一道黑影出现在窗前。

来人朝着裴元彻恭敬行礼,裴元彻收回视线,脸上没多少情绪,淡声道,“你回长安去,派人盯着永平侯府、云忠伯府、御史大夫卢家,有任何可疑的动静,立即与孤禀报。若有可疑之人,必要时,也可直接抓住,先寻个由头押入大狱,待孤回长安后再做定夺。”

暗卫拱手,“是。”

稍一停顿,裴元彻忽然想到什么,压低了眉眼,冷声道,“还有太常寺卿文家,也盯着。”

“属下明白。”

裴元彻摆了下手,“去吧。”

那黑影很快闪过。

裴元彻转过身,看着屋内的华美装饰和精巧摆设,再看桌案上顾沅惯常戴的发钗、手镯、耳铛、项链,脸色愈发阴沉。

他送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走。

她走得干脆又决绝,甚至连一句诀别的话都没有。

真是狠心。

可纵然她这般无情,他一阖上眼睛,脑中依旧满是她的模样。

她弯着眼眸对他笑,软声软语的说着殿下你真好;她与他十指相扣一起放水灯,一起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还有她拿着布料在他身前比划,说这料子颜色适合他,回去就给他缝制一条衣袍,那样他生辰也能穿上新衣裳……是了,她还答应他,生辰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

裴元彻眉头倏然一拧,再次想起那日提到长寿面的场景。

在她答应之前,她似是沉默了许久,情绪也不大高。

再往前想,似乎从她落水醒来后,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有几回他看着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她……

蓦得,一个猜想在他心头出现。

几乎刹那间,裴元彻的脸色变得凝重,幽深的黑眸也闪动着暗光,骨节分明的手捏紧了椅子扶手,失神跌坐。

船到达滁州已是正午时分,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下船,顾沅就捂着胸口,弯着腰,哗啦一声吐了。

顾风担忧不已,想替她抚背又不敢逾矩,便托那带孩子的中年妇人先照看着,自己去弄清水与帕子。

“哎哟大妹子,你这是晕船呐,吐吧吐吧,吐了也舒服些。”中年妇人替她抚背道。

经过一夜,顾沅胃里也没多少东西,吐到后来,就是些黄胆水。等胃里没那么难受了,她直起腰。

“姑……娘子,你好些了没?”顾风问。

顾沅漱了口,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来,“我没事。”

那中年妇人打量她一番,热心道,“我瞧你脸色还是有些不好,你回去后可得好好歇一觉。对了,前头不远处有家仁心堂,他家有专治水土不服、晕船呕吐的药,之前我给我家婆母买过,也不贵,五文钱一副,你若实在难受,就去抓一副药喝,保管喝了就不这么难受了。”

顾沅感激道,“多谢大姐,我记着了。”

中年妇人摆摆手,“嗐,客气啥,能坐一条船也是缘分。”

话音未落,她家孩子就扯着她的衣袖,高兴地指着一处喊道,“娘,爹爹在那!”

不远处一个穿着捕快官服的矮胖男人,朝他们这边挥手走了过来。

顾沅一看到官服,下意识紧张起来,忙对那中年妇人道,“大姐,那我们就先去前头买药了,告辞。”

说着,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扯着顾风的袖子,就拉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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