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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看着他,裴元彻薄唇微掀。

“孤着急赶来,一路风餐露宿,也没空打理,身上肯定不好闻。”

他低声道,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她耳畔垂下的一缕发,动作轻柔的挽到耳后,“你别嫌弃,孤这就去沐浴更衣,等洗净了,再来陪你和孩子守岁。”

这话说得极自然,仿若寻常夫妻的寻常对话。

顾沅睫毛颤动着,狐疑的看向面前的男人,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中邪了么。

这般亲昵的口吻与动作,就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分开过,依旧是半年前东宫那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没有矛盾,没有逃离,没有铺天盖地的追捕……

可这些,分明是存在的!

顾沅捏紧了手指,蹙眉,满脸严肃盯着他,“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手指就攫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他眸色沉沉,似诱哄,又似威胁,嗓音低哑,“大过年的,别说不高兴的事。”

顾沅心头一颤。

不等她再开口,男人放开她,转身,出了寝屋。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到听不见,顾沅才愣愣回过神来。

看着归于寂静的房间,沉默良久,她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疼……

是真的。

刚才一切是真的,裴元彻真的来了。

这个意识在心头清晰后,顾沅的理智也逐渐回笼,心头大骇,这个时候他竟然跑来陇西,他是疯了么?

她虽不清楚朝廷上的党争到了哪个地步,但在皇位尘埃落地之前,他贸然离开长安,无异于给人趁机夺位的机会!

顾沅相信裴元彻一定比她更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来了,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还有他刚才的一言一行,是打算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这完全不像裴元彻一贯的作风。

顾沅紧抿着朱唇,只觉得她越发看不懂他了。

许久之后,顾沅坐直身子,朝外喊道,“小春,小冬!”

无人回应。

她心下一顿,掀开炕褥,穿鞋下榻。

走到屋外,不见小春小冬的身影,只门边把守着两个丫鬟。

顾沅问她们话,她们摇头,是两个哑的。

她再往外走,两婢忙咿咿呀呀拦着她。

顾沅蹙起眉,看着直愣愣跪在眼前的两婢,心情沉重。

这算什么?

裴元彻这是要软禁她?

院子里,明月清辉倾洒,照在屋檐积雪上,泛着凄凄冷白,与门廊重重的红灯笼一对比,黑与白,白与红,莫名令人胸口发闷。

不多时,裴元彻在一群奴仆的簇拥下,回到了院子。

见顾沅静静地站在门口,身上只披了件单薄莲青色长衫,他浓眉一拧,解下身上的乌云豹氅衣,阔步上前。

跪在地上的哑婢立即让开。

裴元彻给顾沅披上大氅,又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怎的在门口站着?”

大氅还带着他的温度,淡淡的沉香味将顾沅笼罩。

她没回他,只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下一刻,头顶的语调陡然变冷。

“你们是死人么,让太子妃在门口吹风。来人——”

两婢瑟瑟发抖,咿咿呀呀说不出求饶的话,甚是可怜。

顾沅心底一阵嘲讽。

果然,还是这么一招,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不再挣扎,闭了闭眼,道,“与她们无关,是我自己要在这站着。”

裴元彻垂下眸,扫了眼她的脸庞,须臾,淡淡道,“既然太子妃替你们求情,这回孤就饶了你们。”

顾沅心头冷然。

默了默,她问道,“之前伺候我的两个婢女呢。”

“孤叫她们退下了,今夜我们一家团聚守岁,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一家团聚。

顾沅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说话。

裴元彻拥着她回屋,一到里头,暖意融融。

顾沅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没有坐下,而是定定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说吧。”

她实在无法忍受这份表面和平。

太假,太虚伪,而且她也不想陪他演。

裴元彻的目光落在她那双过分镇静的黑眸上,手指捏紧。

是了,这眼神,与从前一模一样。

若说来之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可此时此刻,他确定无比。

这是他的顾沅,也是他的皇后。

一时间,他内心五味杂陈。

先前天真无忧、待他百般温顺的顾沅没了,前世的矛盾与误会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将他们远远隔开,她又变成了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可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好,甚至觉得庆幸,沅沅也回来了。

上辈子是他执迷不悟,死要面子,最终落到那样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对不起她。

现在,她也重活了一回……他还以为她早就黄泉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不等他了。

上辈子的想念与这辈子的思念纠缠在一起,他强压住情绪,缓了缓,温声道,“沅沅,孤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顾沅纤长的羽睫微颤。

突然,裴元彻朝她走来,她立刻集中注意,脚步朝后退。

男人身形高大伟岸,浓重的阴影将她一点点笼罩,他一只手勾住她的后颈,温热微粝的指腹抚在她脖后肌肤。

这般姿势,让她退无可退,整个人被他牢牢掌控住。

他垂下眸,黑眸中的情绪汹涌,像是鹰隼盯准猎物,语调却很温和,哄孩子般,“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该回去了,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