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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您陪着殿下吧,臣就不打扰了,先带人告退。”

“嗯,有劳你了。”

顾沅站起身来,送了谢纶两步。

门关上,房间里弥漫着熏香味与淡淡的药味。

看着床榻上躺坐着的裴元彻,顾沅犹豫片刻,走了过去,“大夫说你要好好休息,除了失血过多的原因,还有你多日休息不足,阳亏气虚。”

说着,她扫过他深陷的眼窝和眼底遮不住的乌青,眉心微凝。

他到底多久没好好睡个觉了?他本就生着一张不好惹的冷脸,如今这样,眉眼间阴恻恻的,看起来煞神一般,更加不好惹。

“孤不睡。”

裴元彻胸口包扎着绷带,雪白的寝衣半敞开,发冠松下,用条灰色织锦发带绑着。他整个人慵懒的靠着墨绿色高枕,线条分明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黑眸望向她,“要陪你守岁。”

顾沅蹙眉,“谁要你陪了。”

裴元彻不假思索道,“儿子。”

顾沅一噎,本想嘲讽他还会读心术,能读懂小婴孩的想法不成。可话到嘴边,关注点却落在了“儿子”身上

她阖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语气不由自主的冷了,“你怎知这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话中含怨,讽意十足。

裴元彻压低眉眼,他知道宣儿是横亘在他们俩心头最大的痛。

每每回想,就像揭开鲜血淋漓的伤口,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沅沅,宣儿的事……”

“你不要提他,你不配!”顾沅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一时情绪失态。

等说完,她惨白着一张脸,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喃喃道,“我也不配……咱们俩,都糟透了。”

见她这般,裴元彻心头担忧,也顾不上伤口,掀被起身。

他大步走到顾沅身旁,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按在床边,“你坐下。”

顾沅怔怔的,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按着坐下了。

“我知道为着宣儿的事,你恨孤。孤不是想辩解什么,但有些话,孤必须与你说清楚。”

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俯身看着她,寒星般的黑眸垂着,郑重道,“上辈子,孤喝醉了,中秋夜潜入你房里做下那等混蛋之事,孤以为那只是一场梦,所以你怀着孩子进东宫,孤真的以为是文明晏的……”

顾沅表情木然,眼中却渐渐聚起泪来。

看到她的泪光,一阵痛意迅速攫住他的心。

他强压住那难受,嗓音越发低哑,“是孤错的离谱,你怎么罚孤都行。”

“罚你,罚你有什么用呢。”

顾沅笑了,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下,纵然这又哭又笑的模样,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她无力的抬手遮住了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喉间发出呜咽,“怪我,我不应该拿他与你赌气……”

裴元彻舌根发苦,须臾,他绷着脸,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顾沅挣扎着,手握成拳砸他,胸口的伤痛得厉害,血又涌了出来,他不发一言,由着她打。

若这样她心里能舒坦些,多流些血算什么。

手指插入她散落的长发,他咬牙忍着疼,等她累了,停下了,他才沉沉道,“孤没有杀文明晏,真的没有。或是他倒霉命不好,又或者是有人想要挑拨你我的关系,所以暗中派人去害了他……具体是怎样,孤也不得而知,但孤肯定的是,孤没有朝他下手。”

顾沅身子一僵,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扬起脸看着跟前的男人。

裴元彻也回看她,坦然不避。

两道视线胶着,周遭无比静谧,只听得几声哀戚悠长的夜枭叫。

最终,还是裴元彻先开口,打破这静谧。

他笑得无奈,自嘲着,“难得没干一件坏事,却背了一辈子的罪,也是孤活该。你若还不信,孤也没辙,总没法将心掏出来,血肉模糊一团,也没甚用,平白恶心你。”

顾沅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捏紧了。

“这事若真是孤干的,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左不过就杀了个不知好歹,胆敢觊觎你的文弱书生罢了。”

见她有些愤然,裴元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伤口好像又流血了,孤坐着与你说”,便挨着她坐下。

顾沅见他面若金纸,也不再躲闪,静静的坐着,等他说。

“另一件事,是关于宣儿的。”

他下颌的线条越发紧绷,语调沉郁,“不知他身份前,孤的确不喜他。但在孤死前,张韫素告知孤,宣儿是你我的孩子……还有周明缈那毒妇,是她在其中挑拨,让你误以为是孤害了宣儿。”

听到他提起这些,顾沅眼波微动,看向他道,“你没害他?没有直接动手,那间接默许呢?你就没想过杀他么?”

这三个问题,一个一个砸出来。

裴元彻心头猛地涌上一阵强烈情绪,那情绪冲到喉头,嗓子一阵发哑,他神色惨白,扭头重重咳了两声,却咳出两口血来。

顾沅心里“咯噔”一下,姣美的脸上闪过慌张。

“没事,你别怕。”裴元彻这边咳着血,还不忘回过头安抚她。

顾沅只觉得眼前这画面太诡吊,他这样子,便是叫她想气又气不起来,反倒弄得她像是个咄咄逼人的恶人般。

“我去叫大夫回来。”

裴元彻拉住她的袖子,“不用。”

顾沅扭头看他,指着地上那淌血,不可思议,“这还不用?”

“气急攻心罢了。”

他取了帕子擦了嘴,轻描淡写道,“上辈子我临死那两年,经常这样,习惯了,明日抓副方子喝就行。”

见他这久病成医,故作轻松的模样,顾沅眸光微闪,心口像是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堆巨石,又堵又闷,怪不是滋味。

默了片刻,她扯开袖子,低低道,“我去叫人来收拾下。”

说罢,便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