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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他阖上了眼。

这便是裴元彻的一生。

她本以为梦境会结束,没想到一道白光闪过,她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这个梦境里,有长安第一美人顾沅,却没有太子裴元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与文明晏顺利成婚,婚后过了一段愉快的时间。

不久,五皇子即位,他是个自负多疑、好大喜功的皇帝,而文明晏是个品行高洁、一心为民的直臣,这样的君,这样的臣,凑在一起的结果可想可知。

新皇大肆建造皇宫,文明晏冒死直谏,毫无疑问的惹怒了新皇,下了大狱。

顾沅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散尽家财,上下奔走,最后总算保住他一条命,但她却因心力交瘁、过度劳累,怀了两个月的孩子没保住,还落了病根,从此子嗣艰难。

岭南瘴气重,她身子娇弱,随着文明晏一同去,一路走一路病,到了岭南,人也憔悴苍老了许多。

不同的州府,官场的情况却大同小异,屡屡受挫后,文明晏一蹶不振,顾沅操持里里外外,夫妻看似和谐,但总是缺了些什么,显得冷清。

某日公婆来信,说送两个丫鬟伺候他们。

那两个丫鬟前凸后翘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

顾沅看一眼,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隔了两日,安排进了文明晏的房里。

皇帝江山坐不稳,内有藩王之乱,外有戎狄侵扰,朝堂纷乱不断,没几年,四处割地为王,岭南刺史也扯旗造反,造反同时也不忘广纳美女。

顾沅这个曾经的长安第一美人,虽不如当年娇艳,但风韵犹存

刺史抓了文明晏小妾所生的一双儿女,让他妻与子,二选一。

小妾、公婆,齐齐跪在顾沅面前磕头,求她行行好,孩子还那么小。

她去看文明晏的眼睛,文明晏不敢看她的眼睛,扭过了头。

那一刻,她明白了,在这个世道,她的美是祸。更绝望的是,这个男人从来都护不住她。

她不堪受辱,那晚撞柱自裁。

头撞在柱子上好痛好痛,痛得她忍不住掉泪,温热的鲜血不断的从她额头流出,渐渐没过她的眼睛,眼前化作一片绚烂的血色……

顾沅惊得一声冷汗,再次睁开眼睛时,明远法师的经也念完了。

见她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眸怔怔的望着他,明远法师念了句阿弥陀佛,笑道,“看来老衲这经诵得不错,太子妃听得这般入迷。”

顾沅还沉浸在刚才那两个无比真实的梦境里,愣怔的坐在原地。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感知到痛觉,她一颗心也定了几分。

是了,现在才是现实,刚才那些都是梦。

“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1]”明远法师轻叹了一声,“娑婆世界,一切莫非是苦。”

顾沅在心头呢喃了一遍,直直的看向明远法师,“法师,我刚才做了两个梦……”

明远法师道,“人生不过一场大梦,活好当下,方为正途。”

说罢,他缓缓站起身来,朝顾沅一拜,“太子妃,时辰已晚,你也该回去了。”

云霞漫天,旖旎崴蕤。

在将暗未暗的天色中,一辆马车悄悄回到了皇宫。

是夜,绵长幽深的走廊上宫灯幢幢,紫宸宫内灯火通明。

雕花紫檀大床前,顾沅凝视着床上的男人,一瞬间,他上辈子死前的模样与他这副安静昏睡的模样层层重叠。

静静地站了许久,她垂下眼帘,低声道,“裴元彻,或许没遇着我,你上辈子会过得更快乐。当个被百姓称赞、青史留名的贤君,有善解人意的妃妾,儿女双全,没有执念、没有爱别离、没有怨憎会、没有求不得,不会患头疾,不会忧思过甚,也不会咳血早逝……你囚我,你也遭了报应。我顾沅从不欠你的,这一切都是你活该。”

她黑眸清亮,语调平静,“我也不恨你了,也不怨你了,两辈子了,真的累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

有风从窗间吹来,烛光摇曳,忽明忽灭。

顾沅盯着那个与她纠缠了两辈子的男人,眉眼间尽是平和,淡声道,“裴元彻,如果你能听得见我说话,那你尽力活下来。从此,我不欠你,你不欠我。”

她稍作停顿,垂下的手倏然牢牢捏紧,提起一口气道,“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说完这话,她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尽一般。

再抬眼看向床上沉睡的男人,她稍扯了下嘴角,同时又松口气,没听见也好,自己怕是真疯魔了,竟然说出那样大胆的话。

低下头,她轻抚了下腹部,缓缓转身,小声道,“小家伙,我们回去睡觉吧,”

她抬起脚步往前走,倏然,袖子被一道力气给扯住。

顾沅怔住。

好半晌,她慢慢的转过头,眸光闪动。

视线之下,那躺在床上的男人睁着一双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虚弱的浅笑,语调沙哑道,“沅沅,你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