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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中的几人吃吃喝喝, 酒意渐渐上涌,嘴巴也开始不牢靠了起来。

虞滢偶尔也能听见霍衙差和小衙差提起衙门里的事。

他们说全然得知县信赖的,唯有幕僚钱先生。

这钱先生是周知县从军中带来的, 交情是旁人比拟不了的。

两个幕僚势同水火,能势均力敌的原因也很简单——钱先生受大人信赖、孙先生则是玉县本地人,多数本地的衙差,差役都向着他,就是玉县的百姓有事,第一时间都是寻到他。

虞滢听得不全,但约莫清楚因伏危的到来, 会把钱孙二人的平衡给打破了。

再者就算伏危不说, 虞滢也知道他在衙门不太好过。

只是世道艰辛, 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的过着日子, 这种艰辛也唯有他自己撑过去。

堂屋里头,伏危陪着霍衙差饮酒, 却也依旧保持着理智探话。

只是酒水入肚, 胀于腹,两个衙差都相继去了两轮茅房, 伏危却依旧面色不变得稳坐在轮椅上。

虞滢从门缝往外看出去的同时, 心底暗忖伏危从腿脚不便的时候就开始克制着这种生理, 显然已克制成了习惯,长久以往肯定是容易得病的。

外边吃吃喝喝,从申时正左右一直喝到了酉时, 天色渐暗才散去。

霍衙差喝得较多, 小衙差喝得少一些, 也就由他负责把霍衙差送归家。

霍衙差被小衙差搀扶着时,酒足饭饱地伸手拍了拍伏危的肩头, 说道:“伏郎君你且放心,在衙门若是有人为难于你,我便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帮你,私下也会帮你的!”

伏危面带笑意一拱手:“那伏某在此多谢霍衙差了。”

“好说好说。”

霍衙差已经六七分醉意,酒意上头,什么都好说。

男人在酒桌上最易称兄道弟,不过是一顿酒饭过后,关系就近了。

送走了二人,伏危才从轮椅上站起去了茅房。

从茅房出来就扶着墙壁催吐出酒水,欲保持清醒做旁的事。

虞滢见到伏危催吐催得面红耳赤,双眼红润,便是额间的青筋也因极度不适而凸显。

心头不忍,忙去起火温了一下煮开过的水,待水刚刚温热,外边只余剧烈的咳嗽声。

虞滢急忙端着温热的水出来,走到他身旁时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不是很好闻,但她也顾不得好不好闻。

见他咳嗽得厉害,她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柔地拍着后背给他顺气。

片刻后,伏危气渐顺,虞滢才把水递给他,说:“漱漱口,我一会给你做些醒酒汤。”

伏危缓过了一口气,道了声“谢谢”,随后接过了温水。

虞滢收了手,然后转身疾步去找药材给他熬醒酒汤。

虞滢带来的药材不是很多,但好在有一小包拐枣。

她取出一小把拐枣洗净后切碎放入锅中煮了满满的一碗水,把余下的一勺许糖也放进锅中一起煮。

煮着醒酒汤,她从庖房出来瞧伏危,便见他在埋方才呕吐出来的污物。

他缓过了劲,与她道了声“抱歉”,随即走去洗净手中的碗,但步伐摇晃不稳。

虞滢忙上前扶住他,说道:“碗就先搁着吧,我一会收拾。”

她扶着他入了屋中,才把他放在床上,正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屋中还未点油灯,只有堂屋些许光亮映入,勉强可视物。

昏暗中,虞滢不解地看向他。

她只看到他在盯着她瞧,却看不见他的神色。

静默了片刻,伏危开了口,声音却是低沉沙哑:“我不想再用别人的称谓来唤你,我想知道你原本唤做什么。”

虞滢眸色微敛,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把已有近半年没人唤过的名字说了出来:“虞滢,不虞的虞,清澈汀滢的滢。”

虞滢——

伏危在心底过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再张口,温柔轻唤:“虞滢……阿滢。”

听到久违的名字,虞滢眼眶一瞬湿润,有泪花在眼中打转。

她不是余六娘,她是虞滢呀。

这一点,不会随着她跨域了时空,灵魂寄居在他人身上而改变的。

可在这里,她只能是余六娘,不能是虞滢。

但还好,还是有一个人知道的。

眼眶有泪,虞滢还是笑了:“好熟悉的名字,只怕再久一些,我都快忘了。”

伏危看不见,却听得出她说话的语调有一丝哽咽,更听得出她话语之中深深的无奈。

“那往后无人的时候,我便唤你阿滢。”

他声音虽因剧烈咳嗽过后显得沙哑,可却伴随着温柔。

虞滢轻轻点头,应了声:“嗯。”

伏危松开了她的手。

虞滢暗暗呼了一口气,收敛自己的情绪,说:“你且等一等,解酒汤很快就能煮好,我去瞧一瞧。”

她转身出了屋子,入隔壁屋中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才去庖房查看火候。

水已经沸腾了,她用木勺再次把拐枣戳碎,这样方能熬出药效。

继续熬了小半刻,虞滢才倒到碗中,一碗水只余七分满。

药碗烫手,虞滢用碟子垫在底下。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提着油灯走回堂屋。

入了堂屋,把解酒汤放到了桌面上放凉,顺道收拾饭桌上的狼藉。

休息有半刻的伏危听到堂屋收拾碗碟的声音,也从屋中走出,一块帮忙收拾。

虞滢道:“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伏危道:“我没醉。”

虞滢瞧着他通红的脸,心道这还不叫醉,那什么才叫醉?

好在他虽收拾得慢,但也没有出错。

虞滢在心底感叹——伏危便是喝醉了酒,都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极强自控能力。

待收拾干净桌面,虞滢也不用他去洗碗,态度强硬的让他坐着把醒酒汤给喝了。

一通收拾,已是戌时,隔壁的邻里早已经熄灯歇息了。

伏危洗漱回来后,便歇息了。

可待虞滢沐发沐浴回来的时候,却见原本昏暗的屋子又亮了。

她回屋把长发擦得半干,烧柴火暖屋的时候,从屋中出来,走到他房门前敲了敲。

屋中传出伏危的声音:“门没上锁,你直接进来吧。”

虞滢把房门推开,就见他把竹凳搬入了屋中,坐在外头,以床为桌,不知在写什么。

因床与竹凳差不多高,他只能躬腰低着头,看着就很累。

虞滢问:“你怎么又起了?”

已经歇息了小半个时辰的伏危,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骨,回道:“还需写一份对今日公堂之上审过之案的见解,写完后我再休息。”

虽然知道知县并不会多瞧,但伏危还是得做细来。

虞滢听到是公事,忽然有种下班了还得被压榨的感觉。

“那你早点忙完休息。”

伏危点了头,看了眼她湿润的长发,也叮嘱道:“待头发晾干后,你也早些睡。”

虞滢“嗯”了一声,可看到他放在床上的笔墨纸,琢磨了一下,提议道:“不若把竹桌抬进来吧,省得你这般辛苦来写。我正好带了一块桌布来,你也不用担心沾上油腥。”

伏危琢磨了一下,还是应了。

二人把桌子搬进屋中,虞滢继而把火盆也搬了过来:“我在你屋中烘头发,你也可以暖和一些。”

伏危闻言,知晓二人能相处久一些,唇角露出笑意:“好。”

待她坐下后,伏危不急着做活,而是与她说道银钱的事。

“家中余下的五百文你不用给我了,往后的租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的。”

虞滢捋着长发在火盆旁烘烤,闻言,疑惑不解地看向了他:“为何?”

伏危浅浅一笑,缓声道:“你这两日置办的物件,还有今日的酒菜都花去了不少银钱,我怎能全让你来出?再说我手上也还有几个钱,够花使的。”

伏危手上应是还有百来文钱的,养三个人,省着点花使,也能够用两个月的。

虞滢斟酌后,说:“那你不够用的时候,记得与我说,别不好开口。”

伏危轻一颔首:“我会的。”

顿了一下,虞滢有问:“不过你的月俸可够租屋子和花销?”

伏危笑道:“不算粮食,寻常衙差是两百文一个月,霍衙差尚且有三百文一个月,我再不济应该也有四五百文一个月。”

这月俸并不算多,甚至有些少。

可县衙中的公职人员,都能从一些杂七杂八中捞取油水,只要不过分,那知县便不会管。

周知县的俸禄也少,要维持这县衙周转,也得靠这玉县的士族豪强商户来供给,所以对于底下的人也是睁只眼闭一只眼。

“四五百文,那也足够了。”虞滢盘算了一下,除却租金和寻常花销外,也还是能有剩余的。

就单单月俸来说,这活是算是个好差事。

虞滢:“那就按你说的来吧,我也不吵你了,你赶紧做活吧。”

伏危点了头,然后提笔,可却久久不下笔。

虞滢见此,还是打扰了他一下,问:“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伏危回她:“今日的官司几乎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有些难以概括。”

听到他这么说,虞滢便知那知县一开始只是让伏危打打杂,并不想重用。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即便写得极好的简报,那知县未必会瞧,也有可能只会随意暼一眼,不会细看。

虞滢琢磨了一下,提议:“不若做个简单明了的表格。”

听到表格二字,伏危疑惑地望向她。

虞滢不知怎么与他解释,索性出去拿一根树枝进来,在地上画了三横四竖共十二个格子。

上边第一行和右边第一竖的格子画得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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