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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娘子在安慰儿子,也是在说服自己。

顾大娘子抬手拍了拍儿子狐裘毛上的细雪,温声道:“我儿自然是出色的,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本就为尊,庶子不过是投了好胎入了周家,才能有争一争的机会。但没有任何的背景扶持,也仅仅是个没有结果的机会罢了。”

“母亲且安心,即便他真有这个机会,外祖父和舅舅他们都不会应的,父亲也会有自己的衡量。”

方才在书房之中,父亲的敲打与提醒,周世子也听进去了。

是呀。

他不知不觉间,被祖上的规矩影响了,总怕哪个兄弟比自己出色,得父亲高看一眼。

从懂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上头有个哥哥。

因这个哥哥在周家不受父亲重视,所以十岁之前他并没有太在意。

但自从周毅在十五岁时,因骑射与拳,枪出色被父亲夸赞,所以让他入军中,亲自来指点。

而作为嫡子的他,也不过是由父亲的手下来教导。

正因这样,他总怀疑是不是自己比不过周毅,所以父亲才没有亲自来指点他。

这个心结,一直伴随着他。

今日父亲的一席话,让他恍然间醒悟。

周毅是个绊脚石,但同时也是一把好刃。

在未袭封前他要把他当对手,时刻警惕他。

但在有人要害周家之时,这种成见必须得先放下。

先外忧,再定内。

晌午过后,虞滢提着一篮采摘不久的草药从医馆出来,准备去医塾讲课用,才到医馆外头,一股阴冷潮湿的寒风挟着细雨迎面扑来,冷得她一激灵。

她转头让女徒弟去拿伞,在等伞的时候,看向外头阴雨蒙蒙的天气。

二月上旬,往常苍梧早该转暖了,但今年开春后就一直阴雨不断,这天气比去年还要差。

四季温暖如春的岭南的天气都如此了,更遑论是其他地方了。

天气过度寒冷,农物生长阻碍,延迟种植导致收成也迟,但赋税却不会延迟。

这且都不是重点。

连温暖的苍梧都这么寒冷,越靠北的南边就越冷,雪灾的可能性比较大。

时来天灾,朝廷又不作为,不知会死多少的人。

哪怕离得远,但想到这种情况,虞滢心里还是不免沉沉闷闷的。

“馆长,你的伞。”

身后传来女徒弟的声音,虞滢也回过了神,接过了伞,嘱咐道:“看着医馆,若有病人来看诊,上一杯热茶,让她等小半个时辰。”

医塾离得近,与医馆就隔了一条巷子,但若上着课又总是被打断,也会影响教学,所以虞滢一节课就上小半个时辰,每上一节课,就课间歇一刻,她也可回来坐一会诊。

上午下午则各上两节课。

虞滢打了伞,与住在医馆的五个女学生朝着私塾而去。

途中遇上巡逻的霍衙差,便也就打了声招呼,随而疑惑的问道:“近来巡逻好似频繁了些?”

今日已经见到衙差从医馆前经过了两回,这回是第三回 了。

霍衙差停下应道:“听说北边和靠北的南边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就下雪了,连月大雪,被冻死了许多人,就是地里的庄稼都冻死了,又缝缴赋税……”话到这,霍衙差意识到说到敏感之处,连忙转移话题。

“总归现在很多从外地来的人,偷鸡盗狗,失窃抢劫屡屡发生,衙门也就只能加强巡逻了。”

难怪,虞滢觉得县里好像多了一些生人。

霍衙差提醒:“强盗频繁,余娘子也小心一些。”

说是强盗,其实多是百姓因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会走了歪路,做了强盗。

虞滢点了头,道了声“多谢提醒”,随后与霍衙差分道而行。

医塾很安静,在等着上课的时间,几个学生在收拾廊下通风的草药,顺道互考药材的名字和药性,又有三三两两在学缝针。

大家伙多是出生贫苦,都知道学一门手艺很重要,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上完课后,空余的大多时间都会温习。

见到虞滢来了,学生们都站起来,恭敬的喊道:“余大夫。”

虞滢浅笑点头,入了上课的堂屋。

不用多言,一众学生都纷纷入堂屋坐下,男左女右,由低到高,而年纪最长的陈明阆与去年收的女徒弟立在两旁,边听课边协助虞滢。

第一堂课上完后,虞滢把陈明阆喊了过来,道:“明日我要去六七日郡治,你今日就准备一下,明日与我一同去。”

霍衙差的话,虞滢也是上了心的。

原本就是因为世道越发的不安生,所以她才决定三月开始不去郡治了。而这个月无奈如何都得去一趟把事情都安排好,才能应对之后后的事情。

只能多带一些人去,以确保安危。

伏震不去,家中除了他外都是女人和小孩,现在贼子都翻院来偷盗了,只留他们也不安全。

虞滢请了认识的壮年,何家兄弟和陵水村的人,再加上这陈明阆,能稳妥一些。

虞滢回了医馆,没什么病人,正欲归家时,正巧伏危的信也回来了。

伏危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按照正常行程来说,现在已经回来了。

这是第二次来信。

前几天是伏危第一次来信,只是一封,现在却是四封回信。

虞滢把给自己的信拆开来览阅。

伏危信上隐晦提了一下周宗主有难,需得留在豫章解决了再回去。

至于什么难,虞滢早已不记得了,但却是知道他们是顺利的。

看了信后,虞滢便拿着几封信归家。

把信分别给了安安宁宁,还有罗氏,几人收到信都兴高采烈的,可等虞滢从屋中收拾东西出来,一个个却又蔫了。

大概都看到伏危信上交代说没有那么快回来的事了。

早有所料,倒是没有那么失望。

翌日一早,聘请的人和医馆的陈明阆,还有两个女徒弟都来了,两辆马车一同去郡治。

在玉县的时候,虞滢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世道不安生了,出了玉县后就更明显了。

赋税原本就重,每年除却最重的赋税外,还有一些小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因而这才改革一年,犹如病入膏肓,只吊着一口气的重病之人。

道路上多了很多乞丐,男女老少都有,无一不是瘦骨嶙峋,双眼空洞,饿得似乎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看到经过的行人和马车,都虎视眈眈,

看着既可怜,却又瘆人。

虞滢怀疑,若不是她这趟出行,带了五个壮年男子,其中还有两人带着刀的情况之下,这些人真的会涌上来把所有能吃的,值钱的都抢走。

刀是虞滢花了几两银子现买的,就是为了震慑用的。

有几个瘦骨嶙峋,摇摇欲坠的小孩似乎不怕,又或是大人指使的,他们一路跟在马车后头,哆哆嗦嗦的叫唤着饿,行行好赏点吃的之类。

口音是外地的,不是岭南人。

作为现代来的,在各种影视剧小说的科普之下,虞滢非常清楚一时好心只会招祸,便把何家大郎喊了过来,让他提醒一下众人切莫心软,也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了一遍。

一次心软,只会招来横祸。

原本有一人心软想给他们一人半个馒头,听到提醒后,不禁出了冷汗。

仔细想想,这些孩子不是岭南人,若没有大人看顾着,怎么可能跋山涉水平安无事到岭南来?

只怕他一给了,一群人就涌上来了。

路上的乞丐被饿得都已经神志不清了,一心只想填饱肚子。

不怕人多,就怕人多且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