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手指,眼睛,鼻子,嘴,牙齿,仿若同时被卷进一台绞肉机,从软的组织,到硬的骨骼,被粉碎得平均。疼痛存在于乔抒白每一个细小的单位,每一根神经末梢,他的四肢里的骨头像被抽走了,皮肉软趴趴的垂着,彻底地坏了,听力消失了,眼前是灰黑的一片虚影,有怪异的东西从喉咙里涌出来,他低下头,终于看到了别的颜色,大片粉红色的血沫淋到衣服上,像一片粉色的海洋。

——大脑也失去了情绪,只剩安德烈的短信:【会死。】这就是死亡之前的景象,身体坏了,即将死去,毫无希望。

跃迁机内部的人体扫描仪发出红色的警报。

不过乔抒白大腿上的注射器启动了。

锐利的针尖扎进肌肉,他也没有一丝感觉,只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像一具已经完全腐朽的尸体,又被泡进消毒水,刮除了腐烂的部分,缓慢地被迫愈合起来。

可能是因为乔抒白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这一次康复,竟也可以痛得如同凌迟,就像将一片片被利刃割下的皮肤强行贴回创口,用乱线紧紧缝上。

乔抒白躺在窄小的座位上,不知过了多久,痛终于变得像是幻觉。警报也停了,扫描仪变成了绿色,显示他很健康。

乔抒白看着那盏绿灯,心中猜想,他应该是全部康复了,可还是是不敢碰自己,怕轻轻一动,皮肤就会像碎屑一样,脱离他的身体。

观察室的人走了出来,面色都有些焦急,他们围着小型跃迁机等了一会儿。

跃迁机只能从里面打开,乔抒白看着他们的嘴张张合合,好像要对自己说什么,鼓了半天气,抬起手,按了一下门边的解锁键,而后扣下门把。

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乔抒白手滑下来,又无力地垂在椅边,实验员艾伦扒开了门,爬上来解开乔抒白身上的安全扣,问他:“抒白,你还醒着吗?”

乔抒白“嗯”了一声,转眼看了看他,有气无力地说:“没跟我说这么痛啊。”

“抱歉,”艾伦的表情也很是着急,“你还需要康复剂吗?”

“不用了。”

艾伦扛着他的肩,把他拖了下来,另一个实验员从另一边扛着他,两人扶他一起,乔抒白的腿在地上拖曳着,走到训练室旁的休息室里。

杨雪给他泡了一杯洋甘菊的茶,乔抒白拿不起来,让她放在茶几上,茶杯放了好久,他才闻到一点点香气。

实验员们都去分析乔抒白的身体数据和跃迁误差,休息室里只剩下了展市长和杨雪。

“抒白,”展市长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太痛了,”乔抒白还是诚实地说,“每次都会这么痛吗?”

展市长轻轻叹了口气:“恐怕是的。”

乔抒白不说话了。

杨雪却忍不住开口:“隐形传态传输太残忍了,销毁后再扫描……人体根本——”

“——抒白,”展市长看着他,对他说:“你可以拒绝。”

“那倒不用,”乔抒白勉强地对展市长笑笑,“我忍忍吧。”

他又在休息室待了许久,双腿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

“你今晚去哪,新教民区?”展市长问他。

“不是,”乔抒白说,“西广场,展哥那里。”

杨雪和展市长都愣了一下,乔抒白又往门口走了几步,展市长才反应过来:“让阿岚送你。”

接近十二点钟,乔抒白来到公寓门口,展慎之已经在家了,他给乔抒白发过短信。

乔抒白敲敲门,没过几秒,门便被打开了。

展慎之穿着灰色的T恤和黑色长裤,按着门把手,既英俊又温和。

一周前,乔抒白不可能敢这样想象,自己和展慎之亲密地待在一起,就像一对没有经历过分手的,一直在恋爱中的情侣。

像做梦也像幻想。

所以即便全身脱力,乔抒白还是弯了弯眼睛,做出精神很好的样子,甜蜜地说:“晚上好,展哥。是不是等久啦。”

他往里走,控制住虚浮的脚步,走到沙发边,稳当地坐下,觉得自己的腿还在颤抖,抬头看展慎之。

“跃迁训练怎么样?”展慎之低下头,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展慎之的手大的惊人,放在乔抒白脸旁,便让他很想依赖,他歪了歪头,靠着展慎之的手,说:“挺顺利的!”

“身体反应大吗?”展慎之的拇指摩挲他的颊中,声音很低。

乔抒白抬眼看了看展慎之,展慎之情绪不激烈,关心也是很难看出来的,只是他紧紧盯着乔抒白的眼睛,让乔抒白知道他很在乎。

乔抒白和展慎之重新见面的时候,拍下展慎之晚餐的时候,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次一定不会再骗展慎之一个字、一句话。今天还是食言了,对展慎之说:“没什么反应啊,跟睡一觉一样。从来没觉得做过永生处理是这么好的事呢。”

他又抬起头,像不把跃迁当回事,很无所谓一样,朝展慎之索吻:“展哥,亲亲。”

展慎之低头吻他,他也搂住展慎之的脖子,催眠自己真的不痛,就当做是做了噩梦,噩梦没什么可怕,总是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