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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展慎之的手心里也有伤口,抓住展慎之的手,低头看。

展慎之穿着短袖T恤,从手臂到手背,手心,都有细小的,长长短短的暗红的痂。下水服的材料再坚韧,忍难以抵御腹鱼的所有利刃,展慎之身上一些深而久的伤已经落了痂,成了淡红色,或者银色的疤。

展慎之不是永生人,他的伤口即便恢复,也总会留下痕迹。

乔抒白记得刚认识展慎之时,握展慎之的手,几乎没有茧,每一寸皮肤都很干净,像在说,他是一名养尊处优的市长家里的大少爷,虽然是个警察,但是外勤很简单,只需要为上都会区解决一些小问题,抓个小偷拦辆超速车,就可以登上新闻,更是从来没有受过伤。

现在展慎之不顾下耶茨人的劝阻,次次都要下水,原本被看护得很好的身体便出现了许多伤疤。乔抒白觉得心痛,细细地抚着,从手心到手背,听见展慎之问他:“不大好看,是吗。”

“不是,”乔抒白低着头说,“想到以前,展哥的手比我软好多。我还很嫉妒呢。”

“那没办法。”展慎之笑了,握住乔抒白的手腕,把乔抒白拉进他怀里。

乔抒白靠在他胸口,看着慢慢变亮的天幕,在心里祈祷着,安德烈真的可以找到一个让人类不需要再对抗自然的地方。

然而希望确实是残酷的。

回休息室睡了一小会儿,展慎之回摩区工作,乔抒白呆在房里发呆,没过多久,艾伦便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了他一个让所有人难以接受的噩耗:无人小型跃迁机回来了,在原坐标位置,没有发现那颗行星。

乔抒白鞋都没换,跑到了计算中心,见到安德烈坐在一边,脸色苍白,嘴里嘟哝着“不可能”。

乔抒白挤到计算员中,反复看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

“那条轨道是空的。”艾伦声音干哑,告诉乔抒白。

“不可能!”安德烈突然大声骂道,“不可能是空的!”

他讲了一长串乔抒白听不懂的计算与科学的术语,强调这位置绝对不可能没有一颗,他计算出的重量与大小的行星。

“真的没有。”艾伦无奈地打开跃迁机传回的所有探测数据,展示空无一物的轨道。

这时,展市长也来了,他的脸色和安德烈不相上下,默不作声地快步走到显示屏前,艾伦又给他放了一次视频。

演算大厅除了安德烈的神经质的嘟哝声,什么其他声音都没有。

乔抒白觉得四肢无力,他既没有完全接受他们这么快能找回一个合适的居住地这好事,也不能接受美梦这么快就破灭。

他看着安德烈几欲发狂的眼睛,还有四周计算员一个个失魂落魄的脸,想了一会儿,转头对展市长说:“我去看看吧。”

展市长微微张了张嘴,乔抒白在他的眼中看到犹豫。

“人和无人跃迁机总是不一样嘛,”乔抒白对他笑了笑,“我相信安德烈的计算,我也去那里看一眼。现在就去训练室。”

展市长像是内心也很矛盾,想了片刻,说:“抒白,算了吧。慎之说得对,万一有危险——不好瞒着他……”

“我是要先和展哥说一声的。”乔抒白并没有打算瞒着展慎之,只不过他觉得这是他们必须做的事,就像展慎之冒着危险下水,他也愿意为一丝几乎看不到的希望,便去做一次如同死而复生的跃迁。

乔抒白给展慎之打了电话,展慎之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阻止,问乔抒白:“你决定了吗?”

乔抒白说是,展慎之便说了好。

“我马上就要出发了,”乔抒白想安抚他,不让他担心,很有信心地说,“可能比你还早回家呢。”

挂下电话,乔抒白来到训练室,像吃饭喝水般熟练地穿上跃迁服,戴上康复剂注射器,把大腿勒得紧紧得,坐进跃迁机里。

上方的观察室,安德烈整个人趴在玻璃上,让乔抒白看得想笑。在产生恐惧之前,乔抒白迅速地按下了坐标,从错误的哈维塔星离开。

黑色的宇宙,远方的金红色的恒星。

总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却始终觉得难熬的死亡、虚弱。

乔抒白的胸口很痒,但咳不出来,怕一张口便是一座椅的血沫,强忍着睁眼,在迷蒙的视线中,他的确看见了与安德烈的计算图纸不符合的,空无一物的轨道。

蓝色的星球并不存在,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摸索着坐起来,按下了巡航键,跃迁机绕着安德烈所说的轨道缓缓地滑行寻找,像在深海里寻找棉线似的,乔抒白四顾着,愈发感到迷茫。

滑行了许久,他停下来,面朝恒星的方向,确认探测器也没有探测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之后,也放弃了,打算要离开,就在要按下返航的刹那,如同出现了幻觉一般,乔抒白看见跃迁器前面板外的黑暗处,无端端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圆形。

圆形凭空挂在宇宙空间中,好似绸缎,闪着光,柔滑地变幻着色彩,像是在扫描跃迁器,又过了几秒钟,圆形的主色调忽然成了绿色,显示出【通过身份检查,正在联线】的字样。

乔抒白真怕自己是精神不正常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摇晃脑袋,想再给自己额外注射一支康复剂,还没来得及拿出针剂,那不断变化着圆忽然变大了。

圆成了一块半透明的显示屏,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中年女人的脸。

她像是匆忙赶来,趴在镜头前,穿着白色的西装外套,精致地涂着裸色唇膏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微突的眼睛睁得很大,或许是想看清跃迁机里的人,她凑得离屏幕越来越近。

乔抒白看见她眼睛里泛起了泪水,便发现自己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脸上湿湿的。因为这是乔抒白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在挨打的时候每一次都会最想念的脸。

是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哄着摔跤了的他的,陪他读绘本,玩游戏的,忙碌的,总对他有着无限的耐心的。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