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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太太穿着米色的套装,脚边的敞口包里放着一束鲜花,外表和以前几乎没有改变,只是发色换了。

陶思稚已经很久没见过蒋太太,他熟练使用适宜的社交方式,对蒋太太笑了一下,说:“阿姨。你好。”

蒋太太又怔了怔,才小声地说:“思稚。”

“你在蒋舸这里啊,”她问陶思稚,“穿这么少冷不冷。”

陶思稚回房穿了睡裤,走出来,看到蒋太太在剪花枝,又走过去,叫了她一声。

蒋太太回头,对陶思稚笑笑:“蒋舸呢,出去了?”

“嗯。”陶思稚说。

“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家。”她嘟哝着,修剪一朵芍药。

陶思稚站在长餐桌旁,看着她剪掉花枝下部的叶片。

她一面修,一面对陶思稚说:“我想着蒋舸总算从西北回来了,还是老加班不回家,一个人来来去去,新房子里肯定也没一点活气。今天正好路过,就买了点花来,想帮他装点一下。”

天气阴沉,雨云在楼外聚集。蒋太太开了餐厅的灯,照着餐桌上的花,还有白色的花瓶。陶思稚闻到新鲜花枝的香气。

“没想到你在,”她把修好的芍药插进花瓶里,看看陶思稚,问他,“你和蒋舸重新联系上了啊。”

陶思稚看着她,没说话,她好像没有在意,又问:“是蒋舸来找你的吗?”陶思稚说“嗯”,她就沉默了一会儿。

蒋太太一共买了十五支不同的花,在花瓶中插好后,将修剪下来的枝干用纸包起来了,给花束喷了一些水,抬头问陶思稚:“好看吗?”

陶思稚说好看,她有些高兴地笑了笑,把纸包丢进垃圾桶,说很久没见到陶思稚了,想和陶思稚聊聊天。

陶思稚全身都有点痛,头也很晕,不过意识还算清醒,便乖巧地和蒋太太一起走到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思稚。”她给自己倒了水,捧着杯子,看陶思稚,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陶思稚,“你喜欢蒋舸吗?”

她化了淡妆,眼下有很浅的几条皱纹。蒋舸的眼睛长得很像她,陶思稚为此有些许走神。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对蒋太太说:“喜欢的。”

“是怎么样的喜欢呢?”蒋太太看着陶思稚的眼睛问。

陶思稚觉得很难回答,所以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等不到陶思稚的回答,也没有生气,说“思稚”又说:“阿姨很矛盾。”

陶思稚说:“啊。”

“怕你对蒋舸不是那种喜欢,”她微微蹙起眉,垂下眼,看着手中的玻璃水杯,喃喃道,“怕蒋舸在骗你。”

陶思稚安静地看着她,过了一小会儿,她又说:“可是也怕你真的不喜欢他。”

“你能够听懂吗?”她抬起眼睛,看着陶思稚。

陶思稚想了许久,还是对她说:“对不起,阿姨。我没有听懂。”

蒋太太的眼中泛起了泪水,她低下头,眼泪掉在手背上,用颤抖的声音对陶思稚说“没关系”。

陶思稚很希望能说什么,让她雀跃起来,但他想不出来。

“蒋舸从小就是一个很骄傲的孩子,”她抽泣着,对陶思稚说,“我想象不出他接受失败的样子。”

陶思稚扯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去,擦了眼泪。

“蒋舸那时候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小陶又好端端不做我的顾问了,阿姨其实不是没有往你身上想过,”蒋太太手微微抖着,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不会——我也不敢去想……”

“他对你那么有耐心……我应该早点发现,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他的,”她泣不成声,手指紧紧地攥着白色的纸巾,泪水滴在纸上,晕出浅色的水渍,“他就不会对你犯哪些错了。”

陶思稚看着她,觉得蒋太太非常悲伤,努力地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思稚。”她的鼻音浓重,语气中仿佛有许多痛苦。

尽管陶思稚不清楚她道歉的原因,还是轻声对她说:“没关系啊。”

想着她的话,陶思稚又忍不住说:“蒋舸没有对我犯错。”

“蒋舸说他觉得我是正常的,”他很艰难地选择着表达的语句,然后告诉蒋太太说,“我们要在一起了。”他回想着,对蒋太太说:“因为我爱蒋舸,蒋舸也爱我。”

蒋太太搭在陶思稚手臂上的手像无意识地抓了他一下,然后缓慢地抬起头,用浸透了泪水的眼睛,看着陶思稚。

她的嘴唇动着,声音轻得像马上会消失在空气中。她问陶思稚:“蒋舸这样告诉你吗?”

陶思稚微微皱着眉,有点迷惘地看着蒋太太,最后告诉她一项常识:“我喜欢蒋舸,是不用他告诉我的。”

蒋太太又抓着陶思稚的手,坐了许久。

陶思稚实际上想把手抽走,但是她似乎还是很伤心,陶思稚便还是有点僵硬地让她握着自己的手。

蒋太太握着他,过了会儿还说:“思稚,你身上挺热的。”

她终于不再流眼泪的时候,蒋舸回来了。蒋舸走到客厅,陶思稚扭过头看他,他手里提着一个有些大的药房的袋子,看到蒋太太,愣了愣,说:“妈,你怎么来了。”

蒋太太说:“我拿点花来。”声音中的哭腔淡了许多,只剩下少许鼻音。

“哦,”蒋舸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拆开了,取出一个额温计,说,“你别拉他说话了,他发着烧呢。”

蒋太太惊讶地“啊”了一声,看看陶思稚。

蒋舸走到陶思稚旁边,看了蒋太太一眼,顿了顿,说:“怎么哭上了。”而后俯身靠近陶思稚,按着陶思稚的肩膀,将温度计贴着他的额头,给陶思稚测了体温。

蒋舸身上还带着室外寒风的冷,陶思稚打了个寒颤,蒋舸把按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去。

体温计滴了一声,蒋舸看着度数,眉头皱了皱:“三十八点七,升高了。”

“可能是刚才的体温计不准吧。”陶思稚马上说。

“也可能是你没睡觉在客厅乱跑吧,别找借口,”蒋舸毫不留情地说,“我先去盛粥,喝完粥吃药。”

蒋舸低头,恰好看见还被蒋太太抓着的陶思稚的手,用好像有点无奈的语气对蒋太太说:“妈,你别抓着他,他不喜欢。”

“哦,哦。”蒋太太放开了陶思稚的手,稍稍坐远了些。

陶思稚松弛了下来。

蒋舸把外套脱了,扔在单人沙发的椅背上,去餐厅给陶思稚盛了一碗粥。

他回来的时候,蒋太太站了起来,说:“那妈妈要走了。”

蒋舸站着,端着粥,看着她,说:“花很漂亮。我周末回家。”

“好啊,思稚也来吧。”蒋太太回头看看陶思稚。

蒋舸没立刻说话,她又说:“你爸不在。”

“我会帮你好好和你爸说的,”蒋太太说,“思稚的哥哥、父母那里……”

“思远哥知道,”蒋舸温和地说,“让他去说。”

“……”蒋太太有些迟疑地说,“不太好吧。”

“我要找姐妹商量商量。”她又发愁似的说着,拎起包,和陶思稚打了个招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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