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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萝衣被塞了一瓶丹药,连连点头。药师不敢耽搁,从不夜山往明幽山走。

师萝衣小心把卞翎玉扶起来喂丹药,就算是得知自己生出心魔,她也没有这样慌张过,她无措道:“卞翎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卞翎玉全身发冷,再没有一点儿热度。

这具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涤魂丹反噬,卞清璇的神器又穿透了他的身体。

师萝衣见卞翎玉身体发着抖,过去把所有的被子,都拢过来裹在他的身上。

“好一点了吗,卞翎玉。”

他鸦黑的睫毛仿佛凝结了霜,师萝衣又赶紧点炭盆,她上前抱着颤抖的卞翎玉,往他身体里输送灵力,时不时给他喂一颗丹药。

就这样熬了半个时辰,涵菽终于过来了。

她把师萝衣赶出去,开始救卞翎玉。

师萝衣在外面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了涵菽出来,涵菽的脸色也很苍白。

师萝衣急急问道:“怎么样?”

涵菽摇头,她什么保命的丹药都用过了,那些东西却仿佛对卞翎玉没作用。

他至今还活着,靠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本身的力量。更奇怪的是,他还在努力好转。

涵菽皱眉说:“他的身体很古怪,我的丹药对他没效果。但还好,他有恢复的趋向,你进去陪着他吧,他应该很快就能醒来。这种事我也第一次见,回去翻阅古籍看看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师萝衣也没办法,只能进去陪着卞翎玉。

天光黯淡,卞翎玉一夜又冷又痛。

他仿佛回到了幼年在天行涧,母亲斩断自己尾巴的时候。她夺走自己所有的力量,只留给他一具受伤流血的躯体。

天行涧外疾风呼啸,他走不出屋子。

那个时候,是女子唯一会对他有所怜惜的时候,她怜悯道:“我会在这陪你半日。”

然而半日不到,她就因为幼子呼唤急匆匆离开。从未真正守诺陪伴过他半日。

一开始卞翎玉并不知道世间母子是怎样相处的,还会感到困惑,后来卞翎玉就习惯了,他也不再对女子充满感情。

意识朦胧间,他以为自己的尾巴又一次被斩断了。

卞翎玉心里很平静,只要痛过去,熬过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然而这一次他睁开眼,看见的不是恶鬼呼啸,而是烛火笼罩的屋子。

他在一片暖意中醒了过来。

入目一片大红,卞翎玉首先感觉到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冷,背上还出了一层薄汗。屋子里不知道点了多少个炭盆,他的手掌被人握住,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渡过来。

卞翎玉转过头,看见了额上沁着细汗的师萝衣。

两人对望一眼,她唇色苍白,担忧道:“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昨夜昏过去前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上来。

卞翎玉没有骗师萝衣,昨夜是他第一次饮酒,少年神族没了神魂,也会受伤,也会喝醉。他念及那些失控的动作,心里发涩,更是难堪,他也没想过自己不仅对着她求欢,还不愿放开她。

那就像一个梦,而今破败的身体,走向衰亡的现状,将他拉回应当面对的现实。

听师萝衣问话,卞翎玉点了点头。他看着她汗湿的头发,半晌道:“我没事,把炭火熄了吧。”

她摇摇头:“你会冷。”

“不冷。”那些低落的情绪,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淡了些,他低声道,“有点热。”

她笑了笑:“好。”

师萝衣只留下一个炭盆,又打开了窗户。

卞翎玉看见还没有天亮,外面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夜风吹散屋里的血腥气,少女蹲在他身前,给他盖好被子,她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卞翎玉,我没有想过伤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因为你。”他说,“是我先前就受了伤。”

见她脸上仍是带着愧疚,卞翎玉顿了顿,补充道:“和卞清璇发生了冲突。”

师萝衣惊讶不已,但是联想到之前卞清璇都气得任由卞翎玉流放荒山,似乎也很合理。

他见她就这样坐在塌边守着自己,开口道:“我没事,你去睡一会儿吧。”

话落才想起来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天没亮,此时的不夜山几乎都在修真界大能的掌控之下。

她给他输了一夜的灵力,确实很累很困。

卞翎玉抿唇,想把床让给她。

师萝衣却率先从柜子里拿出两床被子,在他塌边铺好:“我在这里陪着你,你要是难受,随时和我说。你睡好,别动。”

她当真在他身边躺下。

红纱翻飞中,师萝衣偏头看着他。见卞翎玉终于好许多,她紧绷一夜的心,终于安宁不少。

卞翎玉身体虚弱,但他睡不着。天还未亮,他也不想就这样睡过去。

他一直看着她,却不料她也抬起头,两人对上眼神,卞翎玉看上去苍白又安静,半晌,他微微移开了视线,但是仍然面朝着她,没有转过身子。

师萝衣惦记着熏香的事,怕他心里有疙瘩,连忙解释道:“昨夜狐狸点的熏香有问题,你别放在心里去,我怕你醒来生气才扎你的。”

卞翎玉应道:“我知道,你没做错。”

师萝衣见他确实不像生自己的气,也没生他自己的闷气。她心里也松快了些,见他脸色苍白,因为忍痛额上青筋微微凸起,她从怀里拿出如意锁。

“有一个东西,我本来昨晚就想给你,可那时你喝醉了,我只好现在给你,卞翎玉,手拿出来。”

卞翎玉伸出手,掌心被放上一枚如意锁。

他觉得眼熟,蹙眉看向师萝衣。

师萝衣枕着胳膊,冲他微笑道:“是你还给我的那把如意锁,你当时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给你如意锁,没有折辱之意。它原是我母亲打造,给我未来道侣的。”

“我只愿你长命如意,一生欢喜。”她轻轻说,“我没从不夜山带出去什么,那时一无所有,只有这个能给你。”

“或许之后很多年,直到你想离开前,你都不得不做我道侣了,因为你,我才能回家。我现在有很多可以给你,但说起来,它才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它曾举国之力祝福,或许能护佑你快快好起来。你愿意收下它吗?”

卞翎玉握紧了锁,醒来之前,他觉得自己又痛又悲凉。

醒来之后,他忆起自己昨夜的任性和失控,只带着低落和难堪,然而所有种种,此刻都被掌心小小的锁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