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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水区的城区规划,很烂,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规划,放任自流。

斯悦能感知到不少视线往他开的车上扫来。

库里南不算顶级豪车,但长水区是见不着的。

停在路边的公交车掉了大块的铁皮,两扇车门之间有完全掉下来一个小孩儿那样大的空隙,吃力地拉着一车人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驶。

程珏已经看呆了。

“我听说过长水区破,但我没想到能破成这样。”程珏把窗户关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脸上被罩了一层东西。

“呸呸。”程珏使劲呸了两口,感觉嘴里也有东西。

斯悦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见不得这样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斯悦将车停在了三所门口。

比起宛如博物馆宽宏阔气的第七所,三所只能比肩小茅屋——生锈的大门,举起来就放不下来,需要保安踮起脚用铁钩子去扯下来的闸门,用砖石垒起来的台阶,两边的牌匾一高一低。

“所长昨天就和我说会有学生伢子来报道,我还以为他做梦没醒呢,”保安瘸着一条腿,走得竟然也不比斯悦和程珏慢,“我们这鬼地方,就是混日子的,竟然还有人来。”

程珏踮起脚,在斯悦耳边说了一句,“我头一回见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工作单位,也不怕扣他工资。”

斜前方的保安制服崭新,斯悦想起前几天在学校门口电线杆上看到的招聘启事,以及斯江原所说的上头下达的文件。

这人应该就是新招来的残疾人。

大门虽然破旧,但功能齐全,扫描了保安的面容之后才缓缓朝两侧打开,入目是一条昏暗悠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那阵风直接贯穿了整条走廊,吹拂到斯悦和程珏两人的脸上。

程珏立马伸手拽住了斯悦的衣袖。

保安咳嗽了一声,走廊亮起了绿色的声控照明灯。

斯悦:“……”

程珏跟在保安身后小声问道:“你们研究所是不是审美有问题啊?为什么要装绿色的灯啊?”怪渗人的。

保安摸着脑袋,也不是十分清楚,他毕竟只是新来的,“可能是因为绿色环保吧。”

三所在城区后边,虽然远离了闹市区,但不远处的汽笛声,人声喧哗起来的动静,依稀都能听见一点儿。

不过这里远离海岸,像第七所那种走几步都能在沙滩晒日光浴的工作环境是想都别想了。

走廊看着狭长,实际上长度也的确不短,三所只是如今不受待见,在以往的地位是能和七所一较高下的。

只是外表因为长时间没有维护而显得破旧,里头该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有。

电梯分为客体和货梯,不过当斯悦看见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推着堆了三四个集装箱的推车从客梯里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只是名义上分了客梯和货梯,实际还是哪边能走就走哪边。

保安伸手帮忙拽了一把。

斯悦和程珏往后退了几步,他视力比之前更好了,往集装箱的缝隙里看了一眼,里头有泡沫和塑料袋,包裹得相当严实。

再想细细查看,一个身材高大的员工挡在了他跟前,不悦地扫了斯悦一眼。

斯悦没看他,转身跟着保安进电梯了。

保安按下最上面的楼层。

“在三所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因为有活干,我刚来三四天,还进实验室帮忙拿过刀子呢,”保安很骄傲地说,“太缺人了,一个人得干三四个人的活,有时候咱们所长还会到食堂帮忙择菜。”

斯悦:“……”

顶楼的视野很好,可以俯瞰长水区整个区,也赶紧亮堂许多,照明灯也不是绿色。

隔着一段距离便放着一盆绿植,绿植上挂着名字年龄以及上次浇水施肥的时间,能看出它们的主人是一位很是温柔细致的人。

保安叩响走廊尽头的一扇黑色木门,等待了差不多好几分钟,门才从里边被打开。

斯悦揣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在程珏说了一声“所长好”之后,他跟着淡淡地说:“所长好。”

所长比他们想象得要年轻许多,看着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头发往后抓得很整齐,一丝不乱。戴着很有学者味道的细边框眼镜,白大褂一丝褶皱也不见,气质优雅干净。

“两位同学,进来吧。”周文宵笑得很温柔。

程珏已经被蛊住了,他没想到这么破破烂烂的实验大楼里竟然有这么光风霁月的所长,没白来。

保安在外头等,等会还得由他送两位学生伢子离开。

所长办公室装修得并不奢华,也没有电灯,用的还是烛火。

沙发是木质的,还未到夏天,又在上边铺了薄薄的毯子,四周都是书架,能看见的柜子,桌椅,都放着各种书籍,中央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盆长势非常好的兰花,就是没有花。

斯悦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很奇怪,天光找不到,办公室也没有日光灯,这盆兰花是怎么长得比山野里的还要茂盛葱郁的?

周文宵给两人倒了热水,简单地询问了两人的一些个人资料之后,笑容变得更柔和了一些,“阿悦是人类?”

他语气亲切。

斯悦点点头。

“那很优秀啊,”对方夸得情真意切,顿了几秒,他又说,“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学院给你们都配备了定位仪,所以我需要提前和你们说一声,实验楼有切磁设备,在限定区域内,你们的定位仪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不过等出去之后就好了,另外,上班时间是不允许携带手机的,进入实验室内之前需要过安检。”

比想象中要严格,工作环境虽然破,但规矩一点儿都不比七所少。

“平时你们没课就能过来,但周六周日这两天必须有一天得过来学习,知道吗?”周文宵语气很温和,像是在和小朋友说话,“下次你们来时,我再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老师,他们两位这两天去五所帮忙了。”

之后,周文宵又问了一堆有的没的,问得很仔细,斯悦回答得很小心。

“课余时间都用来学习的话,会影响你们谈恋爱吧?”周文宵含着笑,给程珏空了的水杯里又加满了。

程珏一边说谢谢,一边很自然地说:“谈什么恋爱,我和斯悦都没打算结婚的,我们是不婚主义。”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斯悦瞥了一眼程珏,发现对方其实也没他自己说的那样笨。

周文宵带两人去隔壁的房间采取了指纹,又拿了两张新的门禁卡,录入了面容身份卡,一系列忙完,周文宵长舒一口气,“好了,下次就不用保安带你们进来了。”他拍拍斯悦的肩膀。

斯悦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还是这种看不出年龄的陌生人。

看出他的不自在,周文宵也没放在心上,礼貌地送两人出了房间。

合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周文宵脸上笑意瞬间隐去,他去旁边的洗手池用消毒洗手液洗了手,擦干,再用消毒水仔细地对着手指手掌各处喷洒了一遍。

等消毒水干燥之后,他脱下白大褂挂在衣钩上,在办公桌前坐下,将提前倒扣在桌面的相框重新扶起来。

照片里是一座岛屿,海浪雪白得像落下的初雪,远处的海面湛蓝,海鸟展翅,海岸的礁石上趴着几只人鱼,太阳照下来,整座岛屿都泛着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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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程珏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本来就梦想着毕业了能进研究所工作,现在提前得到了见习资格,开心激动得坐都坐不住。

“这个所长看起来人挺好的,很博学的样子。”

“就是这地方也太破了,”程珏转头看着斯悦,“宝,以后我们能结伴来不,我来你家等你,然后我俩一起来三所。”

斯悦“嗯”了一声,又说:“可是我家在山顶上。”

程珏:“……”差点忘了,好像的确是这样。

白简先生不喜欢太吵闹的市区,庄园开辟在山里,那座山头都是白家的,还有草场用来跑马,也有自己家专用的果蔬大棚,不是寻常富有人家可以相比的。

“那我在山下等你。”程珏看着外头坑坑洼洼的路面,被溅起来的炭黑色污水,“我可以给你车费。”多少都行。

斯悦没点头,“把你糖给我一把,我不要你车费。”

程珏大方地把书包里的糖果分给了斯悦一大半,“我家还有,明天再给你带一整包。”

将程珏送回学校的员工宿舍,斯悦又自己开车回家。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盘山公路晚上的路灯,在入夜十点时会全部熄灭,省电环保,哪怕是白家也不例外。

但当斯悦的车驶入闸门后,路灯经安保办公室值班的人倒上电闸,整条盘山公路的路灯在一瞬间全部亮起,宛如一条发光的飘带缠绕在山林间。

将钥匙放到车库管理员手里的时候,斯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背着书包,一边进屋,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了糖纸丢进嘴里。

以前没怎么吃过,现在才发现竟然有糖酸酸甜甜地这么好吃,亏了。

陈叔在客厅的茶几上和白鹭一起煮奶茶,看起来像古董一样的水壶里翻腾着芋圆,陈叔用两根长筷缓慢地搅动着,白鹭趴在桌子上,用小勺子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送早就冰好了的奶茶。

听见门口的动静,白鹭立即坐起来竖起了耳朵。

斯悦把书包丢在柜子上,换了鞋,“我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在路上的时候不觉得,一到家就感到累得不行。

估计是在三所的时候神经绷得太紧。

三所虽然破破烂烂,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可也顶多是奇怪,算不上异常。

这种被流放的研究所,不奇怪才不正常。

“阿悦你回来了,我想死你了!”白鹭过来抱了他一下,惊喜道,“你身上没有我哥的味道了哎!”

斯悦抬起手臂闻了闻,“我闻不出来。”

“以后你就能闻出来啦!”白鹭缠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等会我哥肯定又要在你身上留下味道,我已经好久没抱你了,你先让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