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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闲仿若未闻,捡起金字令,走向马车。

抵达车门口,李清闲停下,背着三人挥挥手,登上车厢。

窗帘落下。

“去户部街。”

马车骨碌碌前行。

突然,韩安博大声喊:“去了户部,礼数第一,马虎不得!”

“王八蛋!”郑辉咬牙切齿。

于平右手死死握着,握碎桂花糕。

韩安博深吸一口气,道:“当务之急不是发愣!那庞明镜是财司财房房首,位高权重,又是财司司正亲信,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郑队,你和于平马上回夜卫衙门找周大人,他为人正直,断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冈锋大人的儿子死得不明白不白。要是见不到他,就找周恨大人,他一定知道周大人在哪里。现在,除了周大人,没人能救小李。实在不行,敲夜卫惊鼓。”

“我敲!”于平道。

“你呢?”郑辉问。

韩安博叹了口气,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道:“我远远跟着,随机应变。”

郑辉喉咙滚动,深吸一口气,道:“你素来机敏,这次也要多……保重。”

“我是夜卫,小李也是。”韩安博笑了笑,远远跟上庞明镜的马车。

“我先回衙门。”郑辉深深看了一眼黑色马车,运起真元,左手扶刀,微微矮身,一跃上房,踏着屋顶瓦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踏过一个又一个屋顶,直奔夜卫衙门。

于平低头看了一眼圆鼓鼓的肚子,张口吞掉粘在右手的桂花糕,将身上所有零食抛在赵记衣铺的柜台上。

“送你们了。”说完,于平小跑奔向夜卫衙门。

车轮声骨碌碌响着,车厢内静悄悄。

庞明镜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那年南江决堤,冈锋先生上堤防洪,一口正气剑斩断重重洪峰,十日不休。待潮水退却,睡了三天才醒。事后,连参两江官吏四十六道奏章,扳倒两位三品,中三品十四人,下三品无算,世称斩洪剑。南江案缇骑出动,我在其中。”

李清闲静静望着前方,仿若未闻。

“我曾亲见李大人形貌,与你三分神似。”

李清闲依旧一言不发。

“谁知多年之后,竟是这般光景。”庞明镜微微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许久之后,庞明镜缓缓道:“来之前,我不知你是李大人之子。”

“知又怎样,不知又怎样?”李清闲轻笑。

“有人笑谈御史台得罪整个朝堂,李大人占了一半。是啊,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李大人去了,你终究走不远。”

车厢内陷入寂静。

“不知庞大人让我去户部衙门做什么?”

庞明镜将一个浅褐色牛皮纸袋扔给李清闲。

“里面是夜卫户司的文书,你去户部要回拖欠的八千两银子,一个时辰要不到,军法处置,逐出夜卫。”庞明镜说完转头,隔着白纱窗帘望向窗外。

“哦。”

李清闲随口应了一声,表面不动声色,但大脑疯狂转动,根据所有信息全力分析,寻找保命之策。

韩安博说的礼数第一,究竟是什么意思?

韩安博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如果记忆清晰,自己一定听得懂,但韩安博又不知道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之前就怀疑这个世界李清闲的死有猫腻,现在已经不用怀疑。

李清闲一颗心沉到谷底。

许久之后,马车停下。

“大人,到户部街口了。”

车厢内静悄悄。

“去吧。”

李清闲掀开车门帘,正要下车,庞明镜又道:“拿上文书。”

李清闲目光一动,回身,右手压在文书上,双目直视庞明镜。

庞明镜双目如水,神色平静。

李清闲拿起文书转身离去。

门帘落下。

庞明镜轻叹一声。

“处惊不变,胆识过人,十年后,当是第二个李冈锋。可惜……”

李清闲下了马车,仰头一看,呆立当场。

让李清闲发呆的,不是两侧四个面色阴沉的夜卫。

不是户部怪异的血金色条纹黑墙。

也不是空荡荡的街道。

是户部墙内那五尊十层楼高的巨大雕像,以及神像散发的实质威压。

最近的那座神像,形体近人,通体漆黑,全身覆盖血色描边鳞甲,面无五官,一张什么都没有的黑脸朦朦胧胧。

雕像头顶白色骨刺冒出,呈环状排开宛若皇冠,皇冠背后,高悬亮黄色圆环。

这神像背后,向两侧探出成百上千条巨大纹金青黑手臂,巨大手臂从上到下、从长到短整齐排列,仿佛交织成一对黑色绣金翅膀。

每条手臂的掌心处,都雕刻着一只猩红的眼睛,晶莹如宝石。

在看到神像的一刹那,李清闲便被莫名的恐惧包围,那掌心处一只只巨眼,仿佛活了一样,骨碌碌乱转。

每一只巨眼之中,都仿佛蕴藏一个漆黑世界。

千臂千手,千眼千瞳。

伫立户部,俯视神都。

这尊雕像,是五尊之中唯一人形。

李清闲全身发毛,双目刺痛,本能低下头。

这一刻,强风吹过,吹散记忆中的大多数迷雾。

雕像是邪神。

邪神掌户部。

耳边轰鸣不止,眼前世界激荡。

无数的记忆在李清闲脑海中铺开,终于明白,那让人不安的巨影,就是这些神像。

现在是太宁年间,之前的天康末年,连续发生了四件大事,合称天康四灾。

诸王夺嫡。

妖族入关。

地府还阳。

武林夺权。

之后,天康帝驾崩,太宁帝即位,诸王清君侧,齐国乱成一团。

不知是为了抗衡其他势力,还是逼不得已,太宁帝竟然引魔门、地府与邪派入朝,联手对抗妖族,自此,大齐势力成形。

这户部,便被五大邪派共同把持。

邪派,拜邪为神。

李清闲在内心疯狂咆哮。

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太宁帝疯了,或者这个世界疯了?

邪魔入朝,傀怪奏事?

这还是人间吗?

太阴间了!

李清闲感觉自己的三观被冲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恨不得生出万腿万翼,有多远跑多远。

夜卫就是跟这些人打交道?

这个世界太危险,我要回蓝星!

李清闲无风凌乱,茫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