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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下没了声音,安静极了,人人目光闪烁,可谁也不说话。

姜雪宁看笑了:“都没拿是吧?”

王兴家的拿得最多,更知道这屋里就没几个人干净,大家相互包庇还来不及,只觉得出不了大事,站出来便一脸大惊小怪地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可真真是折煞老奴们了。大家都是在这府里伺候您的,大大小小,桩桩件件,都是以您为先,谁人敢拿您东西?”

姜雪宁不听她的,只转眸看其他人:“你们也这般想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

但这种事谁敢站出来承认?

且二姑娘对自己的东西没数他们都是知道的,就算是查出东西少了又有什么用,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断定是她们谁拿了。

谁站出来认,那都是傻。

这点简单的道理她们还是想得明白的,也觉得姜雪宁可能就是见东西少太多才发作,但以她外强中干的性子,也搅不出什么事来。

所以她问完话后,迟迟没人回答。

里头还有个瓜子脸的小丫头出来附和王兴家的:“姑娘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没得张口就来冤枉我们这些辛辛苦苦伺候您的下人,平白叫人寒心!”

姜雪宁也不生气,只道一声:“行。”

说完她就踩着炕边的脚踏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手,也不管旁人,就往屋外面走。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王兴家的迷惑极了,还以为她要理论几番,没想竟然走了。

她悬起来的心本该落下了,可无端又生出几分隐隐的不安:“姑娘干什么去?”

这时姜雪宁已走出去了。

王兴家的站在她背后,仔细地分辨了一下方向,忽然之间面色大变——

这方向分明是去老爷书房的!

*

方才那场面,姜雪宁已看分明了。

这帮丫鬟婆子一时是无法使唤动的。

她固然有的是办法跟这帮人折腾,可内宅中这些小事,实在不值得她花费太大功夫,还要跟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有麻烦找爹就是了。

能尽快解决就别拖着。

孟氏跟她这个妾养大且行止出格的嫡女不亲厚,但姜伯游对她却还不错,可能因为燕临的原因,甚至称得上纵容。

惩治丫鬟婆子这种事,要他句话足够。

顶多是费些口舌解释因由。

可这是姜雪宁拿手的,自也不怵。

姜伯游的书房在前院东角,掩映在几棵老槐树的绿荫里。

姜雪宁刚走进去是外间。

门旁立了个青衣小厮,是在姜伯游身边伺候的常卓;里面靠墙排了一溜儿四把椅子,其中最末的那把椅子上竟坐了一名男子,穿的是玄青的锦衣卫常服,腰上挂了块令牌,看着高大沉稳,五官虽然生得普通,可一双眼开阖间却有鹰隼般的利光,透出一种深沉的算计。

姜雪宁瞧见他时,他也瞧见了姜雪宁。

当下,人便从座中起身,沉着地向她拱手为礼:“二姑娘好。”

周寅之。

上一世做到过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掌本卫堂上印的主官。

但这人是朝中出了名的“三姓家奴”。

最开始不过是姜府一个下人的儿子,受婉娘之事牵连,随同他家人一道被发往田庄。长大后也帮着干点庄子上的力气活儿,还跟学堂里的先生学了几个字,自己读了几本书。

姜雪宁那时要回京,无人可依。

便请他与京中来人一道回来,送自己上京。

周寅之便提出一个要求:到京之后,请姜雪宁跟姜伯游说上几句,让他跟在大人身边做事。

姜雪宁允了。

到了京城后,周寅之便为姜伯游办事。

姜伯游看他处事妥当,有些成算,两年前将他举荐到了锦衣卫,为他谋了个校令的职。他也争气,到今天已是正六品的锦衣卫百户。

姜雪宁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在一个月后,她便会托周寅之为她查清楚沈玠的身份。

而周寅之提出的条件是,将他引荐给小侯爷燕临。

正所谓是“君子同道,小人同利”。

她和周寅之之间便是“因利而合”,一个有所求,一个有所需,自然应允了下来。

在勇毅侯府出事之前,他就抓住机会往上爬,成了从五品的“副千户”。

后来姜雪宁嫁了沈玠,周寅之便自然而然地跟了沈玠。

等沈玠登了基,对他也颇为信任。

最终他官至都指挥使,与宦官把持的东厂分庭抗礼,做了很多的事,有该做的也有不该做的,算得朝中一股不小的势力。

只可惜,下场极惨。

谢危从幕后走到台前,把持住朝政,控制住宫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他乱箭射死,头颅用三根长铁钉钉在宫门上,让进出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

姜雪宁没亲眼看到过,可光是听着宫人的传闻,都觉得心底发寒。

说起来……

勇毅侯府牵连进平南王逆党余孽一案,正是锦衣卫办的。

一个念头忽然就划过去了,姜雪宁看了周寅之一眼,并不还礼,只平平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转身对常卓道:“父亲可在里面?”

常卓道:“在里面,不过有客。”

姜雪宁蹙了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年少时的娇纵德性,于是道:“我不管。我屋里那帮丫鬟婆子反了天了,偷拿我东西,撺掇着一起来欺负我。你进去跟父亲说一声,我只拿句话,就去收拾她们!”

常卓不禁有些汗颜,但也知道这位二姑娘的脾性,硬着着头皮应了,还真掀了里间的帘子进去禀报。

姜雪宁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来。

周寅之却不再坐了,只立在一旁,偶尔看她一眼。

却说常卓进去禀报时,姜伯游正亲自给客人沏茶。

他生得一副儒雅面相,年将不惑,还留了一把美髯,倒有几分气度。

听了常卓附耳说是姜雪宁找,他便一皱眉:“胡闹!”

常卓抬眼一看坐在姜伯游对面那位,多少也觉得有些尴尬,越发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二姑娘说是屋里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

一番絮说。

姜伯游一听忽然面露惊喜,眼前一亮:“她当真这么说?”

常卓点了点头。

姜伯游立时抚掌而笑:“这丫头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怕不是一时怒极冲昏了头吧?她屋里这一起子人暗地里不大守规矩,夫人说了好几回,我老早就想收拾了,正愁找不着机会!你立刻去,把那一屋给我叫来!千万别等宁丫头回过神来,她要气过了,再收拾就不成了!”

常卓看着自家老爷这兴奋劲儿,不由越发汗颜。

姜伯游自己却还不知,转头便对坐在桌对面的客人道:“居安,怕要慢待你一会儿了,我这府里有点腌臜事,料理一下就来。”

那客人微微一笑,只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