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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结过来一看,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将所有的答卷重新放到了一起,对众人道:“方才与几位先生阅过了答卷,评议的结果也出来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屏气凝神。

姜雪宁悄悄握紧了拳头,等着听到自己的名字。

“诚国公府萧姝,上佳,可留;

“陈大学士府陈淑仪,上佳,可留;

“姚尚书府姚惜,中上,可留;

“方监正府方妙,中等,于学识上虽然差了些,但胜在一手字写得认真工整,很有向学之心,可留。”

萧姝、陈淑仪、姚惜这三人原本就不担心自己过不了,所以听到结果时也只是振奋了那么一下,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尘埃落定。

可方妙却是忐忑的。

当从谢危口中听到“可留”二字时差点没忍住蹦起来,连忙起身便向谢危躬身道礼:“学生谢过先生指点,往后必将努力向学,好好为长公主殿下伴读!”

如此便已经留下来四个人。

剩下的人听见前面那么顺利,只以为先生们的要求其实很宽松,即便学识不好,也不由存了几分希冀,觉得自己运气好说不定能过。

可谁也没想到,谢危接下来念了三个名字,全都不过!

他向下扫了一眼,只见被念到名字几位世家小姐,全都脸色惨白,泫然欲泣,便道:“诸位小姐的答卷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比起寻常姑娘家来已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只不过如今是为长公主殿下选伴读,还得考虑其他人的学识如何,等而比较。所以也不必太过介怀。”

三个人全都站起来谢过。

至少面上看都很服气,至于心里如何想就没人知道了。

已经出了七个人的结果。

还剩下五个。

姜雪宁觉着,应该很快就到自己了。

这一时,谢危拿起了第八份答卷,但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又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

姜雪宁以为这份是自己的。

可没想到,下一刻谢危开口,竟然问道:“谁是樊宜兰?”

樊宜兰顿时一怔,起身一礼:“回谢先生,我是。”

谢危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打量了好一阵,才道:“上上甲等。”

包括萧姝在内所有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谢危便道:“但你不能留下。”

不能留下?!

所有人都傻了眼,先前惊讶的神情都还没来得及收起。

樊宜兰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谢危却不解释什么,只将这份答卷向她一递,道:“取回你的答卷吧。”

先前念结果,可都没有返还答卷。

樊宜兰见状,饶是淡泊性情,也以为自己是在答卷之中做错了什么,有些忐忑不安。

她走上前去,恭敬地接回答卷。

这时,谢危才淡淡对她说了一句:“皇宫里没有好诗。”

樊宜兰猛地一震,一时千般万般的想法全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竟似江河涌流一般难以停歇。

她捧着自己的答卷,呆呆立了好久。

最后才向谢危深深伏首:“宜兰谨记先生指点!”

旁人都不大听得懂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唯有旁边姜雪宁看着樊宜兰,面上略显复杂:樊宜兰有诗才,谢危实是从她的答卷中看出了她的灵气与才华,所以即便她的答卷是上上甲等,也没有留樊宜兰下来伴读。

因为要写出好诗,就不能待在宫中。

而上一世的樊宜兰,后来走遍名山大川,也的确写成了许多叫男子都佩服传诵的好诗。

上一世的姜雪宁,对此嗤之以鼻,很不理解怎会有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竟不对谢危这般的举动有任何质疑;可这一世才知道,这样走遍名山大川的自由淡泊,她有多羡慕。

想着想着,一没注意就走了神。

直到耳旁忽然响起一句:“宁——”

但只出来一个字,又忽然顿住。

姜雪宁抬起眼来,就看见谢危正从上方看着她,一时也不知为什么,原本觉着十拿九稳,现在却心慌了几分——

可能是谢危太吓人吧。

她起身来,静立着等待他念出最终的结果。

谢危一个“宁”字出口,便意识到于此时此地不合适,眸光微微一敛,便已若无其事地改口,淡淡道:“姜侍郎府姜雪宁——可留。”

姜雪宁下意识躬身:“谢先生指点,臣女回家后必……”

等一等!

姜雪宁,可留?!!

脑海里忽然跟撞雷似的一炸,她豁然抬首,因为太过诧异,甚至忘了遮掩自己过于明亮锋锐的眼神,一下便望向了谢危!

开什么玩笑!

她答的什么卷,写的什么字,她自己还不清楚吗?别说是皇宫里为长公主选伴读了,就是拿去请私塾的先生来,先生都未必肯教!

方妙听着她连“回家”两个字都说出来了,不由得掩嘴笑,只道:“看看,最后一个名额轮到自己,我们的姜二姑娘高兴得昏了头,连话都开始瞎说了!”

谢危则平平看她:“姜二姑娘?”

姜雪宁头皮都在发麻,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忽然脱出了掌控,一时间心电急转。

什么时候长公主殿下连谢危都能搞定了?

燕临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是谢危要留她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个清楚,看她是不是装疯卖傻?

不……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留在宫中。

更别说是当谢居安的学生了!

那简直是找死!

人逼急了就有急智,姜雪宁眼珠子一转,即便明知可能会更让谢危注意自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谢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既是先生们当场阅卷,可为何樊小姐上上甲等还不能入选?且先生也只还了她的答卷,我等却见不到自己的答卷,更见不到旁人的答卷。学生虽然被选中留下,可设身处地想,其余落选之人只怕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落选。为何不能将大家的答卷下发,也好叫落选之人也心服口服呢?”

说实话,姜雪宁这话一出,先前被黜落的几个人都有些意动。

查卷也未尝不可啊。

万一有人比自己差却蒙混过关呢?

然而谢危只是扫了她们一眼,连平直的声线都没有半分改动:“姜二姑娘说得也有道理。这落选几人的答卷方才虽也说了为何不能入选,可到底粗略,个中有许多瑕疵未能细讲。若几位小姐有心向学,谢某便多留得片刻,为几位小姐细细剖开来讲。”

细细剖开来讲……

这与当众鞭尸有何区别?

原本这几人还想附和一下姜雪宁,听得谢危这话,只恐自己那拙劣的答卷被摆到台面上来讲,叫所有人都听着,简直丢人死了!

先前的意动顿时消失了个干净!

纷纷道:“我等心服口服,已得先生指点,不敢再有劳烦!”

姜雪宁:“……”

她道高一尺,谢危是魔高一丈啊!

这帮傻姑娘就不能有点骨气吗!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一个多好的留在宫中的机会!全场不可能有人答得比我差好吗!

谢危只转眸看姜雪宁:“姜二姑娘还有什么疑问吗?”

姜雪宁眼皮直跳:“我、可我……”

谢危的手指轻轻压在那张答卷上画着的王八上,旁边就是她不抬杠不舒服的一句句回答,只面无表情地打断道:“要不姜二姑娘一会儿留下,待谢某单独为你解惑?”

姜雪宁登时毛骨悚然,脸都差点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