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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寅之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心里却是少见地打起鼓来,并不很敢抬头打量谢危神情。

而谢危全程未言只字。

素日里抚琴执笔的手指是很好看的,此刻指腹上的鲜血渗出来,他却面无表情,只是松手放下那已经沾了血的刻刀,拿起案角上一方雪白的锦帕将血压住,破了皮的伤处于是沁出几分痛感。

算不上多强烈。

也就那么一点,可偏偏绵延在指头尖上。不压着血会冒,压着了又会加剧伤处的隐痛。

周寅之说完了,道:“事情便是如此了。”

谢危目光却落在刻刀刀尖那沾着的一点血迹上,问:“所以姜府姜侍郎那边,尚还不知此事?”

周寅之道:“兹事体大,下官不敢擅断。”

外头天光已经亮了起来,只怕姜府那边也很快就要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事情不能拖。

这一瞬间有太多的想法掠过了谢危心头,一个一个都无比清晰,然而从脑海里划过的时候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唯有昨夜与剑书的一番对答。

剑书说:“事情进展顺利,天牢已经被这帮人攻破,城门那边也安排妥当,只等着张大人那边带人经过。小宝在,这一路应当失不了行踪。只是那孟阳……”

然后他说什么呢?

他说:“危险之人当有危险之用,小卒罢了,坏不了大事。”

并不明亮的光线从透白的窗纸上照了进来,驱散了由斫琴堂内摇曳的烛火所覆上的那一分融融的暖色,谢危面庞,只剩下那一点带了些病态的苍白与冰冷!

某股阴暗戾气竟不受控制地滋长。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

这一刻慢慢地闭上了眼,强将其压下,停了有片刻,才道:“有劳千户大人前来知会,我与姜大人乃是故交,宁二乃我学生,姜府那边便由我来处理,你也不必插手了。”

他说话的速度不快。

像是要理清什么东西似的。

每一个字都是缓慢的,清晰的,听起来寻常而冷静,然而越是这样的寻常,越是这样的冷静,越让周寅之觉出了万般的不寻常、不冷静。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谢危镀了光的侧影,拿锦帕按着伤处的手掌,还有前面琴板边上沾了血的刻刀……

周寅之眼皮跳着,心底发寒。

他不敢真的说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只将头垂下,道:“下官不敢妄动,但此事与下官有脱不开的干系,位微力薄不敢与少师大人并论,唯请大人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说完这番话,他才告退。

剑书人虽在堂外,耳朵却是竖着,将里头的情况听了个明白,暗觉心惊,待周寅之走后入堂内一看,只见谢危竟伤着了手,更添上几分骇然。

他道:“您——”

谢危平静地打断了他道:“叫吕显来。”

斫琴堂内便有药膏,小伤不必他来操心。

剑书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违令,二话不说立刻打马去幽篁馆请吕显。

天知道这大冷的天气,吕显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梦里头玉皇大帝说他天纵奇才于社稷有功赏了他一座城的金银财宝,他刚要收下,就被人掀开暖被叫了起来。

金银财宝瞬间化作梦幻。

他脸色都青了,一路来时问过情况,眼底便更见几分阴沉不耐,几乎是压着心底那一股火到了谢府。

谢危已经重新坐了下来。

但剑书分明看见他伤处并未上药,可此刻也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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