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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试只排名不放榜。

贡士在谨身殿应试,阅卷择选自是在宫内。

值房内排开数张大案,小黄门和内卫守在门口,天子钦命的阅卷官分桌而坐,互不交谈。贡士的策论由侍读侍讲解封,分于诸人。

每份考卷都需经多人评鉴,上等画圈,下等批叉,中等偏上为三角,偏下为对号。

阅卷官喜好不同,却都为经义大家,满腹经纶。阅卷过程中虽有分歧,择出佳文却是轻而易举。

为难的是,头三名该选谁。

内阁早放出风声,因此次考题特殊,关乎朝廷政令,优秀者将呈天子御览。

策论送上,必将给天子留下深刻印象。待到殿试时,纵然进不了三鼎甲,做不了二甲传胪,名次也绝对不会差。入六部观政,更会得上官青眼。

如此一来,阅卷官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重压之下,诸人均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有丝毫马虎。宁可严格些,斟字酌句,也不敢放任疏漏。

评鉴完毕,阅卷官起身,将得上等最多的试卷送到两名主考面前。随后又选出稍差一等,但切中要害,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一并等两人复阅。

“只有这些?”

“马冢宰,莫要为难我等。”一名阅卷官苦笑道,“此次试题关乎朝政,我等万分精心,不敢有半点宽纵。”

平庸者不取,偏激者不取,自作聪明、哗众取宠者更不能取。

今科贡士中,不下三人是解元出身,且有顾九如、董王已、崔铣等文章极佳者,实难择出谁为凤首,只能交由两名主考定夺。

然有文章不落窠臼、文不加点,便有文章词不达意、不堪卒读。

比起佳文,嚼之无味的策论却是极好选出。

“通篇阿谀之言,空洞乏味,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博士买驴,通篇废话,可笑至极。”

阅卷官皱着眉,取出两份策论,正是言之无物的“典型”。

字写得尚可,文章看似花团锦簇,内容却经不起半点推敲。几名阅卷官都画了大叉,意见出奇的一致。其中一人更是从卷首划到卷尾,通篇横贯两道红色粗痕,足见厌恶之情。

“这等胸无沟壑之人,岂能金榜高中。”

杨瓒的策论四平八稳,然引经据典,仍算言之有物,被阅卷官评为中上。两份满纸“荒唐言”的策论,直被视为不可一观之物,评选完毕既被弃在一旁。

“庸碌之辈,为官也无建树,理当黜落!”

实事求是的讲,这两名贡士并非没有实才,否则也不会春闱中榜。只是运气太差,没能领会考题的深意,以为多说好话就能安全过关,待殿试面君再一鸣惊人,大放光彩。

可惜的是,梦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卷子到了阅卷官手里,齐齐被画了大叉。经马文升、韩文过目,殿试的门差点关闭。

“着人去贡院传话,收了这两人的腰牌,后日的殿试名单,划去他二人。”

“马冢宰,这恐有些不妥。”

“让这等蠢笨不堪之徒面君才是不妥!”

“可……”

侍讲还想再劝,马文升却不再理他。

韩文做了回好人,道:“这两份策论实是不堪入目,不足取。”

“下官也知。然此事干系不小,”侍讲小心道,“贡院那里可能缓一缓?”

取走贡士腰牌,打落殿试名额,实在不是件小事。舞弊倒罢,实情却非如此。主考官和阅卷官不以为意,两名翰林却不敢担这份干系。

韩文皱了皱眉,好人做到底,同马文升商量几句,后者终于松口:“也罢,暂且不收他们的腰牌。”

纵使许其面君,有这两份策论在,天子也会不喜。殿试后必打入三甲,排在最后。

侍讲擦擦汗,总算松了口气。

韩文似想起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尔等阅卷时,可留心有保安州贡士的策论?”

保安州?

几名阅卷官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韩尚书祖籍洪洞,和保安州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就算要“照顾”同乡,也该是山西贡士才对。

“保安州……倒是有一份。”

两名阅卷官忙回身翻找,没过片刻,便将杨瓒的卷子找了出来。

之所以这般容易,和杨瓒勤练台阁体不无关系。

接过试卷,韩文笑了笑,问道:“这份策论是中上?”

“回司徒,此篇策论行文拙朴,初读不会令人眼前一亮,细品之下,实是持之有故,言之有物。不为上上等,也可为中上。”

韩文没说话,直接将卷子递给马文升。果然,看到规整熟悉的台阁体,马尚书崩不住乐了。

几名阅卷官满头雾水,更是不解。

“尔等可知,做出这篇策论的贡士年约几何?”

猜年龄?

“观其行文,应已是而立之年。”

“再猜。”

“不惑之年?”

总不可能是半百耳顺吧?

春闱贡士也没这么大年龄的。

“不及弱冠。”

什么?!

风过烛火,焰心跳动,室内一片寂静。

八名阅卷官瞠目结舌,皆风中凌乱,步调很是统一。

见状,韩文也笑了。

“今上求贤若渴,这样的良才美玉,自不好在我等这里埋没。”

话一出口,众人便知晓韩尚书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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