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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足二十七日。

京城禁屠宰十三日,饭楼酒肆不挂牌坊,只挂白色灯笼,内外军民妇女亦着素服。

弘治帝宽行仁厚,大丧之日,满城缟素,哭声震天。

杨瓒在素服内多加一件夹衫,先至翰林院斩衰,哭过一场,未时之前便回到家中。

因昨日淋过雨,发过一场汗,头仍有些昏昏沉沉。

“四郎可要见牙人?”

“暂且不必了。”

没有精神,时机也不太对,杨瓒决定接受顾卿的建议,老实窝在家里,三日后再做打算。

“可是……”杨土神情间有些为难。

“什么?”

“厨下不生火,饭庄食铺也不开,家中只有冷食,四郎可受得住?”

杨瓒微愣,拿开覆在额上的布巾,这才想起,他和杨土都不会做饭。住在客栈,膳食自有厨下料理。搬家之后,三餐都靠食铺,家中的厨房只生过两回火,全用来熬煮姜汤,余下时候都是冷锅冷灶,锅碗瓢盆都成了摆设。

“这样下去不行。”

用力按了按额角,杨瓒坐起身。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

先时只想有安身之处,其他未多做考虑。如今问题摆在眼前,方知百事烦心。

前院的门房可以延后,厨役必须尽快找到。

“这几日不便,你且去福来楼寻掌柜,使上些银子,每日膳食仍送到家中。等上三四日,便可寻牙人雇厨役。”

杨土点点头,表情有些迟疑。

“可有话?”

“四郎先时说过,要回涿鹿省亲。现下可是改了主意?”

杨瓒微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可是想家了?”

“恩。”

“现在走不得,须得等到除服。”杨瓒叹息一声,手指滑过眼眶,用力捏了捏鼻根,“吏部下条子,咱们即刻启程。”

杨土用力点头,道:“我先时在街上买了炊饼,烤一烤,四郎将就用些。”

“好。”

拨亮烛光,生起火盆,杨土捧来炊饼,用长筷夹住,在火上烘烤。

不一会,焦香味便飘满厢房。

杨瓒抽抽鼻子,再也坐不住,干脆下榻和杨土一起烤饼。

烤到一半,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抬起头,门上映出模糊人影。

杨土机警,立即丢开长筷,抓起火钳。杨瓒皱眉,示意他稍安勿躁。

逢弘治帝大丧,京师守卫愈加严密。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日夜巡视,哪个不开眼的蟊贼,选在这个时爬房梁闯空门,必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再者说,他一个翰林院七品编修,纵有余财,买下这栋宅院也不剩多少。天子和太子赏赐的布帛确是值钱,然上贡之物,贸然出售,必会引来盘查。

观门外之人,像是故意发出声响,引来室内注意。真是-贼-盗,应不会愚蠢至此。

“门外何人?”

“杨编修见谅,小的是长安伯府家人,奉伯爷之命至府上问安。因叫门久不见应,小的斗胆,擅自入府,还请编修不罪。”

长安伯府……顾卿?

杨瓒心头微动,拦住杨土,自行上前打开房门。

门外,一名做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恭敬立着,身形魁壮,长相却是和气。

见杨瓒面露疑惑,家仆立即拿出伯府腰牌,并道:“近日京城风大雨大,杨编修乔迁新居,定来不及着牙人寻仆役厨娘。伯爷同编修一见如故,提心编修所急。厨娘现候在府外,编修且留几日,若是合心便长久留下,若是不合心,待风停雨歇,再寻牙人不迟。”

“多谢顾千户好意。”

家仆弯腰,笑得愈发亲切,却不会令人觉得谄媚。

“编修的话,小的必回报伯爷。”

不提现下寻不到厨役,锦衣卫送人上门,不收也得收。

家仆带来的不只厨娘,更有柴米油盐,不一而足。

令杨土送走伯府家人,杨瓒坐在厢房,看着顾卿留下的青玉,长久的出神。

锦衣卫的人情岂是那么好欠,九成是利滚利,半辈子都还不完。

指尖擦过青玉边缘,杨瓒垂头叹息,单手捂脸。

可为什么,他仍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果真是不可救药,人生休矣!

这厢,杨编修困坐厢房,摇头感叹。宫城之内,朱厚照的日子也愈发难过。

六月癸巳,三日哭丧完礼,文武百官和军民耆老人立即奉笺劝进,请皇太子登位垂统。

按照仪制,自不能一口答应。必须婉拒,劝进三次才能点头。

不登大位,临朝听政却不能耽搁。

牢记弘治帝的叮嘱,朱厚照也想做出一番成就。按照内阁上进的奏疏,满怀热情驾临西角门,刚坐下不到一刻,就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左右文武没有急着参奏朝政,反而跳出几名言官,对太子殿下的坐姿仪态、常服玉簪各种挑刺。

朱厚照皱眉,低头看看,又不是正经朝会,他穿一身常服怎么了?正为父皇服丧,不戴冠又碍着谁了?

说什么坐姿不正,这和处理朝政有什么关系?

八竿子打不着!

言官喋喋不休,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更言朱厚照几番召杨瓒进宫,于暖阁内秘议,不闻内阁朝堂,不合规矩。就差明着说杨瓒是个奸--邪-佞-臣,只顾讨好太子,有小人之态。

朱厚照脸色越来越黑,听到最后,猛的一拍龙椅:“够了!”

“殿下!”

言官梗着脖子,脸色涨红。

朱厚照不理他,直接唤张永捧出先皇密旨。

“宣!”

这份密旨,只有内阁和吏部尚书见过,多数朝官并不知晓。

“敕翰林院编修杨瓒,睟面盎背,昂霄耸壑,……擢迁翰林侍读,授奉训大夫,兼领左谕德,讲习弘文馆。”

敕令读完,满室皆静。

从五品?!

先时上言的给事中卑陬失色,顿感措颜无地。

内阁三位相公稳如泰山,神情不变。

六部尚书中,除早已知情的马文升,连户部尚书韩文都颇感意外。两位翰林学士则是微微颔首,杨瓒此子,目达耳通,胸怀锦绣,兼怀才抱器,束身守正,能导太子殿下向学,当为人臣。

杨瓒不在殿上,另有中官至家中宣读旨意。

不等多数人回过神来,张永又展开一份黄绢,乃朱厚照亲敕,并加盖皇太子宝印。

敕令内容不是封赏,而是连摘十余人的官帽,三人问斩,十一人发北疆西南戍边。更倒霉的则被发配琼州府,山高水远,永不得还朝。

闫桓即在名单之中,佥都御使直接贬为白身,发往宁夏戍边。

锦衣卫查到的证据,一股脑摊开在文武面前,无论都察院还是六科,都有人牵涉其内。左右都御使面上无光,六科都给事中恨不能刨开地砖,找条地缝钻进去。

“夺罪人官袍乌纱,即刻押往边地!”

“遇赦不赦!”

四字落下,如黄钟大吕,响彻在众人脑海。

文武寂静无声,大汉将军持戟入殿,将跪倒在地的犯官逐一拖了下去。

耳边响起犯官的求饶声,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先帝万年,新帝未大赦先问罪,十余官员被摘掉乌纱,发配戍边。

突来的变化,实令满朝文武措手不及,更如警钟在众人头顶敲响。

这位好动爱玩的太子殿下,恐怕和预想中的相去甚远。观其性格,也非如先帝仁厚,倒似圣-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般杀伐果断。

明-军?

暴-君?

于天下万民,究竟是福是祸?

谢迁猛的看向李东阳,后者却是眼眸微敛,沉静默然。

朱厚照未登宝位,庙堂已掀起波澜。

于此同时,三匹快马自北疾驰而来,马腹贴地,马上骑士袢袄染血,满面风尘。

城门卫察觉异状,当即敲响铜锣。

快马疾驰至宣武门下,接连口吐白沫,不支倒地。马上骑士翻滚在地,顾不得起身,嘶哑吼道:“边镇急报,鞑靼大举兴兵,叩边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