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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瓒并无半分交情。因江浙福建之事,正焦头烂额,杨瓒要进诏狱,九成以上不会答应。

端起茶盏,赵榆道:“本官掌南镇抚司事,诏狱中事,同半官无太大瓜葛。杨侍读怕是找错人了。”

“赵佥事,下官实在无法,才求到佥事面前。”

见赵榆仍无半分松动,杨瓒狠狠咬牙,取出牟斌书信,道:“赵佥事看过这封信,再言是否拒绝下官。”

“哦?”

接过书信,确认是牟斌字迹,赵榆神情微动,态度立时变得严肃。

敢拦路截杀锦衣卫,几同造反。

当地的卫所官衙俱有牵涉,查下去,怕是江南官场要重新洗牌。且事涉两位藩王,难怪牟斌小心到这般地步。

“难怪。”

赵榆眯起双眼,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眼见事情有门,杨瓒压低声音,道:“另有一桩线索,牟指挥使尚不知情。在下亦无十分把握。此番请赵佥事帮忙,即为确证。如线索为真,此间事远非寻常可以处置。”

“什么线索?”

“这……”杨瓒为难道,“牵连太大,没有确证之前,下官不敢轻言。”

涉及一位阁老,面前又是锦衣卫,脑袋抽了才会张口就说。

杨瓒不肯轻易松口,赵榆没有-强-问,将信折好,交还杨瓒,道:“也罢,赵某就帮杨侍读这个忙。”

闻言,杨瓒大喜,忙拱手道:“多谢赵佥事!”

“先别忙着谢。”赵榆道,“这是一滩浑水,怕还会越搅越混。杨侍读可想好了,一旦参与其中,恐再难-抽-身。”

牟斌远着杨瓒,未必不是好意。

江浙,福建,南直隶,两位藩王,即便是赵榆,都不禁心头发冷。

事情查到最后,纵然是水落石出,牟斌怕也性命难保。或许,任由水继续浑着,保持现状反倒是更好。

“瓒早已下破釜沉舟之心。为除-奸-恶,宁愿东海而死!”

重伤顾千户,还想全身而退,想得美!

哪怕是花岗岩,他也要凿成蜂窝煤,砸个粉碎!

赵榆吃惊不小。

观其意,是要掀起一场狂风骤雨,倾覆江南-官-场?

关键是,五成以上可能,杨瓒不是-狂-言,而是真能做到。

“罢。”

赵榆摇头,即使如此,这个忙,他还是得帮。

“事情赶早不赶晚,本官这就去见牟指挥使。”

“多谢赵佥事!”

唤来当值千户,安排好镇抚司内相关事宜,赵榆骑马,同杨瓒赶往北镇抚司。

到了地方,则被校尉告知,牟指挥使人在诏狱。

“正好。”

两人当即掉头,直往诏狱。

牟斌正翻阅疑犯供词,听校尉来报,赵榆杨瓒求见,不禁皱了下眉头。

人来了,总不能不见。

“请。”

暂管诏狱的同知亲自为二人引路,行至二厅,见礼之后,赵榆开门见山,道出杨瓒所求之事。

“杨侍读,”牟斌沉下脸,“尔乃朝官,并且锦衣卫。无天子令,不可-审-问-狱中疑犯。”

“牟指挥使误会了。”杨瓒道,“下官-欲-见之人,实是关押在此的三名番商及五名海匪。”

人是在灯市抓的,天子口谕,他可全程参与-审-问。牟斌知晓内情,没有理由阻拦。

之所以去见赵榆,所为不过是尽快走进诏狱大门。

没有赵榆帮忙,他未必进不来,却要多费些周折。耽搁时间不说,一个不慎,还会惹怒牟斌,全无半点益处。

有势可借,为何不借?

不然的话,也太对不起顾千户临行前的一番安排。

“为何要见番商?”

杨瓒面现犹豫,赵榆领会其意,凑到牟斌耳边,低声解释一番。

“果真如此?”

“确实。”

沉思片刻,牟斌终于点头,唤来一名校尉,带杨瓒前往囚室。

“谢牟指挥使。”

礼多人不怪。

杨瓒拱手,刻意忽视某位同知刺在背后的目光。

事情没确定,绝不能乱说,被扎几下没什么,早习惯了。

狱卒同杨瓒是熟人,得知杨瓒要询问番商海盗,立即取出钥匙,道:“小的这就把人带到刑-房。”

“无需麻烦,去囚室即可。”

狱卒眼珠子转转,笑着点头。

“杨侍读,这边请。”

朝靴是硬底,踏在长廊中,脚步声不时回响。

三名番商被关在一处,同养伤中的五名海匪相邻。

狱卒巡逻时,彼此都很老实,一旦走远,必会互相谩骂。

一方骂海匪不是个东西,贪婪成性,脑袋有坑,累得自己入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去;另一方咬牙切齿,自己是匪徒不假,这三个又是什么好东西!等着离开囚室,必要捶他个半死!

当!

狱卒-抽--出短棍,用力敲在铁门之上。

“都老实点,大人要问话!”

透过栏柱,见到杨瓒的脸,海匪不痛不痒,番商直接抱团,缩到墙角。

怎么又是这位?

铁锁打开,杨瓒迈步走进牢房,双手拢在身前,长袖下端过膝,笑着对三人道:“又见面了,三位一向可好?”

在牢里住着,怎么能好!

上次明明说好,合作就能离开。谁想到,这文官比锦衣卫还不是东西,爽过不承认,提上裤子不认人,说过的话回头就忘!

在牢房里,三人数着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饶是如此,也比再见杨瓒要好。

这位可是开口凌-迟闭口车-裂的主,见到他,绝对没好事。

番商挤在墙角,根本没法问话。不用杨瓒说,狱卒已上前,一阵拳打脚踢,把人拉到杨瓒面前。

“老实点!”

杨瓒轻笑,扫过三人,道:“本官有事要问尔等,务必真实回答,如若不然……”

不然怎样,抽-鞭子还是挨棍子?砍头还是凌迟?

“本官不会那般残忍。”杨瓒笑得和气,“本官只会向朝廷请令,在江浙福建各地广贴布告,言已知各路海匪,如不尽快俯首认罪,必当诛其三族。当然,告示上也会写上尔等姓名,广告几地,尔等感沐天恩,供出海贼恶霸,立下大功。”

“对了,告示贴出之后,本官会同锦衣卫商量,将尔等送回江南。”

番商傻了。

要不要这么凶残?!

“届时,被激怒的各路好汉会如何,本官可不敢保证。”

番商哭了。

说,他们什么都说!

“大人,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很好。”杨瓒点头,“江浙福建,最大一股海匪头目,尔等可知?”

番商连连点头,这些事,上次都问过,他们知道的都说了。

“此人姓许,诨号许光头。手下有近三十艘船,自祖辈起就在海上讨生活。”

“其真名籍贯,尔等可知?”

“大人,小的不知。”

“恩?”

“真不知道!大人,海上的匪贼都是诨号相称,许光头手下有六个人,每次交易都是这六人轮番登岸,小的连许光头的面都没见过,更不说真名籍贯!”

番商说着,忽然神情一变,激动道:“那五个海匪都曾在许光头手下做事,必定清楚!”

杨瓒没说话,斟酌片刻,转身离开囚室。

番商再次抱团,丝毫不敢放松。

五名海匪听得真切,大骂番商无耻。

杨瓒蹙眉,知晓不能用同样的办法,也吓唬不住他们,心一横,遣人请示牟指挥使,可否用刑。

文官到诏狱中审案,本就奇怪。

张口要用刑,牟斌和赵榆同时喷茶。

“杨侍读真这么说?”

“是。”

两人互相看看,牟斌点头,“随意,人打不死就成。”

“遵命!”

得到肯定回答,杨瓒手一挥,人带进刑房,校尉力士袖子一撸,当即开揍。

时隔半月,五人伤未全好,再被一顿狠揍,各个眼冒金星。只望杨瓒能开恩,赶紧问,别揍了成不?

一个锦衣卫千户,一个文官,都是不问话先开揍,这般行事作风,一家子不成?!

二十鞭后,五人有什么说什么,虽不知许光头真实底细,他手下六个人,却供出了三个。

听到海匪所言,杨瓒瞳孔微缩。

“谢紘,化名谢石棋,诨号谢十六,说是应天府出身,平日里说官话却带着绍兴口音。他是许光头的-军-师,许光头能有今日风光,他功劳绝对不小。”

“谢十六读过书识得字,浑身上下都是心眼。明面上是个正经商人,私下里没少干海上勾当。”

“其为人还算仗义,和咱们一样,看倭贼不顺眼,遇上了,必要沉进海里喂鱼。”

姓谢,绍兴口音。

想起谢阁老送的棋子,想起李阁老的提点,杨瓒脊背发凉。

记录下供词,一份交给牟斌,另一份揣在怀中,不等明日,当即赶往宫中。

彼时,皇后留在仁寿宫,同吴太妃学习处理宫务,朱厚照闲来无事,没有朝政处理,又到暖阁内研究海图。

谢丕和顾晣臣预定二月出使,朱厚照几乎是掰着手指算日子,几乎将海图瞪穿。

“陛下,杨侍读请见。”

“杨先生?快请!”

朱厚照正愁没人说话,杨瓒来得正好。

杨瓒步进暖阁,躬身下拜,“陛下,臣有事禀奏。”

“何事?”

杨瓒取出供词,呈送御前。

刚看过两眼,朱厚照脸色就变了。

“下去!”

两字出口,殿内中官宫人当即退出,暖阁门关严,君臣开始一番密谈。

接下来两日,天子罢朝,皇城内风平浪静。

到第三日,天子升殿,不等群臣奏禀,当殿宣读敕令。

“钦差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出勘江浙。”

惊雷劈下,百官目瞪口呆。

钦差?

翰林院学士?

“陛下,此事不妥!”

当即有官员出列,直言,钦差由天子委派,但也不能随便点名。

朝廷派遣钦差,至少该是从四品。

一个五品翰林,奉天子命出勘,合适吗?

况且,这活也不是翰林该做的。即便是佥都御使,都比侍读学士合适。

“卿所言有理,提议甚好。”

朱厚照点点头,道:“调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入都察院,升左佥都御使,钦差出京,出勘浙江。”

侍读学士,正五品。

左佥都御使,正四品。

杨瓒眨眨眼,麻溜出列,领旨谢恩。

打入言官队伍,更可死掐到底。

直谏的官员差点晕过去。

陛下,有-权-也不能这般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