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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两,打发叫花子呐?也能拿得出手!

少于二百两,休要往咱家跟前递!

拿不出来?

是真拿不出来还是不肯拿?

“别以为咱家真不知道。”

刘公公眼放寒光。

“咱家司礼监出身,在神机营-监-枪,东厂也能说得上话。”

官船之上,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都不缺。各位有多少家底,咱家可都知道。

知趣的话,乖乖送礼拿钱,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知趣,大可等着番子上门。

到时候,就不是几百两银子的的事了,而是抄家!

总之两个字,给钱!

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刘瑾嘿嘿冷笑,众人冒出一身冷汗。

钦差传言真假,有待商榷。

这个刘公公,当真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嚣张跋扈,死要钱!

“再有,”刘瑾拉长声音,扫过盐城当地官员,阴沉道,“吕知县是哪位?咱家久闻其名,欲-当面一见。”

话落,即有一个穿着青袍,年约四十许的官员走出,拱手道:“下官有礼。”

“有礼?有礼你个xx!”

刘瑾骤然-暴-喝,举起牙牌,当面抽了过去。

几番被杨佥宪抽脸,从哪个角度最合适,用什么力道最疼,刘公公有切身体会。积累下经验,掉头抽旁人,自然是一抽一个准。

动作快狠准,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态势。

“你……”

吕知县万没想到,刘瑾二话不说,竟以牙牌抽脸!

哪怕是个小县县令,也是朝廷命官。被一个宦官抽脸,如何说得过去,今后如何在官场立足,又怎能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额头鼓起青筋,吕知县-满-脸-赤-红。

短暂惊讶之后,在场官员俱面现怒色。

无论同吕知县是否有交情,平时是不是有龃龉,都对刘瑾嗔目而视。更有两名官员,当场怒斥出声。

奸宦如此作为,哪里是抽吕知县,分明是抽所有淮安文官的脸!

“不服气?”

刘瑾嘿嘿冷笑,自袖中取出一叠纸,劈头盖脸砸到吕知县头上。

“看看吧,看清楚,告诉咱家,你该不该抽?”

纸张飘散,如雪花飞扬。

吕知县捡起两页,看过之后,脸色由红转白,继而变得惨白。

“庇护青皮无赖开赌坊,设局祸害小民,欺夺民财,你到底是贼匪还是一县的父母官?这且不算,更勾结奸商,欺上瞒下,为海贼通风报信,打杀报官的村民,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该不该杀?!”

杨瓒一路-剿-匪,取得大量海贼口供。

其中,为海匪通风报信、走-私-销-赃-的商人,不下三十余。仅淮安等地,被买通的地方官,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吕知县即是其中之一。

原本,杨瓒不打算拿他开刀,时候未到。

未料想,海贼竟然供出,吕知县私开-赌-坊,纵容青皮欺民。每次海盗上岸,都以-赌-坊-为掩护,交易-销-赃。

刘瑾看到供词,当即炸了。

这是官还是贼?

骂咱家是奸宦,这些读书人又算什么东西!

“咳!”

杨瓒咳嗽一声,不得不提醒,他也是个读书人。骂可以,别这么大面积撒网,波及无辜。

刘公公哼了一声,怒火难平。

杨瓒斟酌片刻,干脆顺水推舟,让刘公公-发-泄-这场怒气。顺便看看,当地官员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惊动江浙,打草惊蛇……杨瓒微微眯眼,真惊动了,未必不是件好事。

刘公公得了准话,随便怎么做,别出人命就成。当即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下船开撕。

吕知县不幸-撞-上-枪-口,不死也要脱层皮。

王知府等看到供词,脸色变了几变。看吕知县的目光,不由带上厌恶。

但厌恶归厌恶,不能真将他交到宦官手里。

要断罪,也该经地方有司递送刑部大理寺。任由一个宦官任意而为,盐城乃至淮安的文官,脸皮都会被踩到地上,狠踏两脚。

“此人有罪,当由有司审问公断。刘公公奉旨南下,不可-滥-动-私-刑!”

意外的,刘瑾很好说话。

点头表示,太守大人说的对,咱家的确不该这般。

王知府愣住。

“太守秉公,咱家自无二话,供词一并交于太守,递送有司公断。救回的村民中,有两人可为证,证明此人同奸商海匪勾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私下里动手脚,减轻罪名都不可能。

交代完,不等王知府出声,话锋又是一转。

“咱家不入驿站,拜帖和表礼还请送到船上。”

“……”

临走不忘要礼,当真是嚣张跋扈,死要钱!

刘瑾的一举一动,皆被杨瓒看在眼中。

待刘公公返回,笑着将人请入船舱,亲自递上一杯温茶,道:“刘公公辛苦。”

接过茶盏,刘瑾没有半点得意,怀疑的看着杨瓒,心中登时拉起警报。

无事献殷勤,这姓杨的又打什么主意?

果然,下一刻就听杨瓒道:“船将过扬州,本官又得几份口供,刘公公可要看看?”

一口茶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看看?

想不看,成吗?

自然不成。

放下茶盏,刘公公低头认命。

反正都是掐,早一天晚一天,是南直隶的官还是江浙的官,又有什么区别?

都不是好东西,掐死一个少一个!

接过供词,刘瑾认真翻看。

杨瓒端起茶盏,嗅一口茶香,嘴角轻勾。

果然好茶。

京城带来的茶早已告罄。

壶中是从海匪处的缴获。周指挥不好茶,又不能上交朝廷,全部送上官船。

杨瓒坦然收下,没令锦衣卫贴封条,而是另外装箱,同几箱成色不好的银饼,以及二十匹绸缎放到一处,留待他用。

先时六股海盗,人数稀少,装备不精,只算是练手。

盘踞在江浙沿海的许光头谢十六,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百余条船,上千匪徒,两条兵船根本不够看。

对付这股悍匪,绝不能如之前一般,贸然-强-攻。

周指挥心下明白,想要拿下上千匪徒,需得当地卫所出兵。事后论功,有杨瓒在,该是自己麾下的功劳,旁人必定占不去。

不能-强-攻,又该如何解决这股匪患?

联系江浙卫所,难保不会被海贼的探子钻空子,送出消息。如许光头和谢十六故技重施,隐匿遁逃,一番布置都将白费。

“本官已有计策,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坦言。”

周指挥仍是不明白,问了几次,杨瓒闭口不言,只能作罢。

看到分出的银饼茶叶和丝绸,王守仁目光微闪。见杨瓒屡次叫番商前去说话,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杨佥宪可是要令番商上岛,从海匪内部传递消息?”

“果然瞒不住王主事。”

被王守仁看破,杨瓒没有继续遮掩,而是痛快承认。

“此事关系不小,还请王主事暂且保密。待船过扬州,再行安排。”

“佥宪有命,下官自当从命。只不过……”

“王主事何须吞吐,有话不妨直说。”

“这两名番商,可信得过?”

纵然信得过,岛上悍匪可会上当?

杨瓒轻笑,正因如此,他才会将两名海匪提出诏狱。

番商曾同谢十六交易,海匪曾在许光头手下做事。无需取得信任,只要能登上海岛,探明多数海匪都在岛上,即大功告成。

“王主事放心,此四人必一心为朝廷办事。”

见王守仁有些不信,杨瓒只能将部分安排托出。

包括威-胁番商,联系顾卿,以及将刘公公“投入”江浙官场,吸引火力,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盘结成一张大网,只需轻轻拉动线头,骨牌即会倾倒。

“本官早已言明,江南水深,贸然踏足,恐将陷入泥潭,粉身碎骨。”

推出刘瑾和地方大佬撕扯,转移目光。趁机联络顾卿,做一番安排,才能灭掉许光头谢十六这群悍匪,除掉为贪官污吏输送血液的一根巨木。

“攀爬高峰,非一夕可就。从底部挖山,耗费些时间,却能有百倍之功。”

实力不对等,没关系。爬不上峰顶,也没关系。

反正他擅长挖坑,挥舞起铁锹从山底开挖,断其根基,万仞高峰也会倒塌。

“剿灭小股海匪,所得口供,掌握的证据,足以颠覆淮安扬州官场。擒拿许光头谢十六,结果将会如何,王主事可能预料?”

王守仁沉默了。

片刻后,站起身,拱手道:“佥宪大才榱槃,赤心报国,下官感佩之至!”

“王主事过誉。”杨瓒笑道,“欲要计成,还需王主事鼎力相助。”

“佥宪尽管吩咐,下官定竭股肱之力!”

“好!”

王主事再次主动跳坑,杨佥宪大感畅慰。

说得嗓子冒烟,就为这个结果。

当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