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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当交给个人,用黄绢书写,分明是“传旨”,必须当场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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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黄绢上的内容,豆大汗珠滚落。

事传民间,天子的英明神武,有太宗皇帝之风,怕都会打个折扣。

不提满心无语的锦衣卫,自太医院院正亲自诊脉,确认喜讯,内-宫之中,皇后荣宠更胜往昔,却不见半点恃-宠-而-骄,嚣-张-跋-扈,行事反倒愈发端庄稳重,更得两宫喜爱。

被两宫夸赞稳重的皇后,避开人,则是另一幅模样。

除去霞帔,捧着碟子,一边咬米糕,一边握拳,阶段目标达成,继续努力!

皇-统-有续,前朝亦受到影响。一度僵持的君臣关系,稍有所缓和。

然喜讯背后,问题也随之而来。

按照规矩,皇后有孕,每月初一十五之外,天子皆不应留宿坤宁宫。

祖宗规矩如此,朱厚照再任性,也不好轻易打破。宫中的美人终于得着机会,能“光明正大”

的开始争宠。

有仁寿宫和清宁宫在上边压着,小姑娘们的手段当真不够看。再有心计,不得皇帝眼缘,也是白费。

与其自作聪明,引来两宫厌恶,不如抛开小心思,一切摆上台面,光明磊落。

这样的-后-宫-斗-争,当真是古今少有。奈何天子不愿笔直生长,后--宫-美人为得圣眷,都得随之倾斜。

依天子的性格,偶遇不成,歌舞没用,才情更不成。思来想去,唯有从“吃”上下-功-夫。

由此,才出现乾清宫前一幕。

张永心下琢磨,这位吴昭仪曾是皇后人选,遣人送羹汤,也是摸到几分天子的脾气。

只不过,太心急了些。

“天子的膳食羹汤,俱由尚膳监进上。吴昭仪的美意,咱家会禀报圣上。这汤,还请带回去吧。”

换成旁人,女官定会当场斥责。但说话的是张永,却不敢有半点造次。

在今上跟前,张公公的地位,可比先帝时的宁大伴和扶大伴。别说女官,吴昭仪当场,都要小心应对,客气三分。

“奴婢代昭仪谢过公公。”

女官不再纠缠,取出两个荷包,递给小黄门。行过宫礼,便转身离开。

到张永的品级,送出几个银豆,几片金叶,讨不来好,怕还会得罪。再者说,两人只是长春--宫女官,吴昭仪不在场,尚不够资格给张永递荷包。

“张公公,您看?”

“拿着吧。”

宫人走远,小黄门立即取出荷包,倒出两颗银蚕豆。

“都警醒着些,再有长春-宫和万春-宫的过来,一概拦下。自己拦不住,不会叫人?闹出动静,惹怒天子,进了司礼监,哭都没地哭去。”

小黄门被吓住,连连应诺。

“公公放心,奴婢一定尽心!”

“去吧。”

“是。”

小黄门退下,张永也没耽搁,转脚赶往尚膳监。

今天的事,很快会传到仁寿宫和清宁宫的耳朵里。按照太皇太后和吴太妃的脾气,非但不会怪罪,九成还会赏他。

至于吴昭仪,到底是可惜了。

不知被谁撺掇,想法是不错,只是寻的时机不对,方法也欠妥。也不想想,皇后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皇后能往乾清宫送膳食,一个昭仪也想仿效而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按照民间的说法,皇后是正妻,昭仪是妾,前者得夫君尊重,后者不过是个玩意。想比着皇后得天子宠幸,往日的聪明伶俐,也不知都到哪里去了。

当今太皇太后和太妃都吃过“妾”的亏,遇上这样的事,岂能不膈应。

哪怕无心,也是过错。

张永摇摇头,脚步加快,再不多想。

女官回到长春-宫,将张永原话转达,吴昭仪坐在镜前良久,始终没有出声。

“昭仪?”

“下去吧。”

女官面面相觑,有些迟疑,都猜不出吴芳的心思。

“都下去。”

“是。”

吴芳声音渐冷,女官忙行礼退出,不敢多留。

殿门关上,吴芳从镜前站起,行到桌旁,端起半凉的羹汤,几口饮下。

放下碗,拭过嘴角,想起明日宫中可能的反应,牵起一丝嘲意。

沈寒梅和王芳当她是傻子,她便做一回傻子。

傻子没心机,缺心眼,却不会被万般防备。拼着被两宫不喜,做出头椽子,到底第一个在天子跟前留了名。

帝后恩爱,人所共知。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不能脱身,总要适应。

她不求万般恩宠,只求有个孩子。日后母子相伴,宫中便不会寂寞。只要不犯大错,总能安稳的活下去。

正德元年,八月初,天子密信送达江浙。

彼时,刘公公的“抓-赌”事业正如火如荼。

以宁波府为中心,东厂番子和卫军呈扇状-辐-射。凡是赌坊,无论名声如何,是否有百姓状告,都要详查。

一旦发现问题,必缉拿一干人等。行事果决,绝不手软。

“此等狗行狼心,心狠手辣之徒,吃人不吐骨头,必要严惩!谁求情也没用!”

求情的地方官嘴里发苦,切身体会到刘公公的厉害。

无论送上多少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全都留下。请托的事却是半点不松口。

拿钱不办事,奉行到极致。变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有官员不信-邪,当场发怒,口出威胁之语。结果却是,没能成功捞人,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只是刘瑾一人,江浙官员尚不至忌讳如此。

事情严重在,这位本事太大,竟同江浙各府州的镇守及守备太监串-联,部分镇抚使都参合进来,彻底搅乱江浙官场。南直隶州府及临近的福建州县,均受到波及。

每查抄一家赌坊,番子必当齐出,掘木挖根,一个线头便能牵出一片。

看谁不顺眼,一叠供词甩出,没有关系,也能牵扯出关系。

为保性命乌纱,掏钱还是掏钱?

株连九族算什么,照这样查下去,整个江南都要天翻地覆。

偏偏东厂和锦衣卫直属天子,同地方文武属于两个系统。想托京中关系施压,完全是蠢到极致。闹不好,都会受到牵连。

弹劾?以什么名义?

查抄赌坊?

想想都不可能。

刘瑾手中确实握有证据,状告到御前,没理的照样是自己。

颠倒黑白,舌灿莲花,也要分对象。遇上这些手段非常,专好同官员打擂台的宦官,想不认命都不成。

不比李相公善谋,不如王主事才高,没有杨御史的外挂,遇上刘瑾,只能认栽。

历史上,正德早年的官员,的确让刘公公收拾得无比酸爽。

现如今,挨了两顿金尺,刘公公的斗-争-水平直线飙升,被他盯上的地方官,那酸爽,简直无法形容。

查抄的赌坊越多,整理出的供词和账簿愈是浩繁。

刘玉离开象山,干脆做起刘瑾的“幕僚”。分批次整理供词,很快发现问题。

看到刘玉列出的名单,刘瑾瞳孔收缩,没有迟疑,遣人快马加鞭,飞送杨瓒。

安化王,晋王,宁王。

这一个个藩王,都不老实。瞧这架势,是想造反不成?

如查证属实,百千人头都将落地!

双屿港

杨瓒递出奏疏,未等来朝廷消息,却等来刘公公的密函。看过内容,知事关重大,当即遣人,请顾卿王守仁至舱室详议。

“仅凭口供名单,几名王府家人,无法轻易断罪。”

百万两金银流动,没有背后支持,纵然是王爷的小舅子,也不敢轻动。

偏偏账目做得机密,奏到御前,照样可推出家人长史顶罪。更会打草惊蛇,想再寻到蛛丝马迹,抓到对方的小辫子,怕会更难。

正无解时,忽有卫军来报,海上行来几艘帆船。

“可查明何人?”

“回佥宪,肖指挥使已派出兵船,言是海匪。”

杨瓒蹙眉,顾卿不语,唯王守仁表情平静,似早有预料。

待行到港口,见从船上走下的数名壮汉,杨瓒疑惑更甚。

“尔等何人?”

为首一名壮汉,着短袍长裤,腰粗背阔,站在当面,似小山一般。

见到杨瓒的官服,听其一口北地官话,猜出他的身份,当即跪地,道:“我等乃是苏州府崇明县人。不堪重税,逃至海上,聚集千人,踞浙海福建岛屿,落草为贼。今闻天兵剿匪,慑于天威,率众来降。望大人留我等一条性命,必戴罪立功,为大人驱策!”

话落,几名壮汉均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杨瓒眉间皱得更深。

王守仁上前百步,低声道:“佥宪,下官有话说。”

杨瓒侧首,心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

“王主事知晓此事?”

“下官知道。”

王守仁点头,声音也压得更低。

“藏匿岱山海匪被擒,下官即知,浙海福建交界地带,尚存一股悍匪,聚众千人,可与许光头谢十六分庭抗礼。自弘治十七年,更逐步蚕食周边势力。谢十六想得朝廷招安,同这股悍匪不无干系。自那之后,下官便着手安排,只不知,会如此之快。”

“哦?”

杨瓒诧异,看着王守仁,眼睛一眨不眨。

难不成,这些海匪来降,是王主事谋划?

“此事一言难以道明,还请佥宪暂押下几人,其后……”

两人说话时,距离更近。

顾卿微微侧头,目光闪动,手握长刀,修长的手指,映衬漆黑刀鞘,似白玉一般。

近处的几名校尉,似感受到煞气,均僵硬着表情,齐刷刷退后半步,集体诠释一句话:危险,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