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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每日有两张硬饼,渴了也有淡水。

不然的话,逃出海岛,躲开沈岳追杀,也得死在兵船上。

刘白头等不服气,叫嚷着我等是主动来降,不求太好待遇,也不该这般!

钮西山摇摇头,示意几人莫要浪费力气。

他们是逃命,既没带金银财宝,也没有海船,官兵岂能给好脸。

“都闭嘴,等上了岸,我自有计较。”

不见兔子不撒鹰。

手中没有太多筹码,总要见到真佛才能亮出底牌。现在就将筹码推出,能不能活着抵达金乡卫,都很难说。

钮西山发话,海匪均老实起来。

刘白头不再每日大骂,除吃饭喝水,轻易不再开口。

千户颇为惋惜。

海匪撑不住,还能抓紧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回到金乡卫,人交出去,功劳必会少去大半。纵然招出海匪窝藏之地,领兵的差事,怕也轮不到自己。

钮西山狡猾,果非虚言。

两日后,船抵金乡卫。

卫所指挥得到消息,惊讶之下,亲往港口。

见押下的一干海贼,其中确有海匪头目钮西山,当即大喜,遣人飞报杨钦差。

奏禀御前,定为大功一件。

“押下去,严加看管。”

“是!”

钮西山挣扎着抬起头,大声道:“我知沈岳藏身处,知进岛水路!此番来降,愿为官军带路!”

王指挥听闻,未当场作出表示,仍令人将几人押下。

奉命看守的卫军,却骤然多出一倍。

“禀指挥,船上还有钮西山家眷。”

“一并押下就是。”

“可……”

“什么?”

“那名女子,自称娘家姓王,祖籍温州府平阳县。言其本家乃县中大户,有子弟在卫所从军。还说,”千户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她有族叔在金乡卫为官。”

王指挥猛然转头,看向千户。

“她真是这么说?”

“正是。”

王指挥拧眉,双拳握紧,乍然想起多年前的旧事,神情变得阴沉。

“指挥?”

“本官知道了。”王指挥使道,“人先押着,莫要让她乱说话。”

“是。”

“她是钮西山家眷?”

“是。”

“遣一个妇人照看。待报过朝廷,再做处置。”

“遵命!”

千户退下,王指挥使牵过缰绳,翻身上马。用力一挥马鞭,骏马撒开四蹄,飞驰而去,留下遍地烟尘。

钮西山来降的消息,很快传到双屿。

彼时,杨瓒接到圣旨,因剿匪有功,加授为中宪大夫。

肖指挥使等人,同样各有金银赏赐。于岛上设立卫所之事,却未有旨意下达。

“高公公,此事可有朝议?”

高凤翔离京时,豹房大部竣工,运送回的银矿石,陆续开始熔炼。

朱厚照愈发财大气粗,当着文武群臣,说话声音渐高,越来越有底气。

只不过,设立卫所,需得内阁下兵部详议,涉及选址、筑墙、建堡、调兵等事,非仓促间可以完成。

更重要的是,建造地堡墙垣,修建港口,必须户部点头,从国库掏钱。

这样一来,事情又要拖上些时间。

朱厚照不耐烦,写成-密-旨,并口谕高凤翔:“见到杨先生,告知朕言,廷议尚需时日,可自行择地,先筑地堡衙门。户部坚持不拨金银,朕掏钱。从京中运送银两,时间来不及,可先截-留海匪缴获。”

“陛下说,缴获的金银,尽可用于建造地堡营房。”

原话是:敞开了用,有事朕担着。与其送进户部,被-贪-污-私-吞,不如留在杨先生手里,还能用到实处,办点实事。

“凡缴获金银,当备两本簿册。”

高凤翔压低声音,道:“陛下说了,一本照实记录,交到御钱。另一本,杨佥宪随意。”

杨瓒无语。

这是奉旨做-假-账?

“高公公,陛下可言,该调遣哪支卫军?”

高凤翔笑眯眯道:“陛下口谕,杨佥宪斟酌即可。”

这是一个佥都御使能斟酌的?

杨瓒头疼。

“杨佥宪,咱家还有密旨交予顾同知。”

“顾同知现在钱仓所。”杨瓒道,“本官这就派船,送高公公往象山。”

“咱家谢过。”

高凤翔离开后,杨瓒负手在室内踱步。

想到朱厚照的圣谕,当真是头疼。

就算是撒手掌柜,也不能这样吧?

事情传出去,别说都察院和六科,兵部和户部怕都想咬死他。

“坑人啊!”

离京几月,都快忘记,熊孩子的挖坑技术之高,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总归一句话:坑死人不偿命!

正苦恼时,房门忽被敲响。

王主事送来消息,海匪钮西山落网,另有两股海匪率-妻-孥-来降。

“佥宪,据降者言,沈岳疑心极重,行走坐卧皆在船上。身边俱由倭人保护,海匪早生不满,其已大失人心。”

“好!”

即便因天子头疼,听到这个消息,杨瓒也不禁现出笑意。思考两秒,开口道:“火已燃起,不妨多添几根柴。”

“佥宪之意,可是再用间?”

杨瓒摇摇头。

“本官之意,是提高悬赏金额。”

提高赏金?

“高至多少?”

“五千。”

“既如此,下官即刻准备文书。”

五千两白银,换沈岳人头,想发财之人必会更多。

“王主事,”杨瓒叫住王守仁,道,“不是增至五千两,而是增加五千。”

七千两?

王守仁顿住。

“佥宪,府库藏银仅五千七百二十一两。”

余下一千多两,该往哪里去寻?难不成,佥宪打定主意赖账?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行。

“无碍。”

展开手谕,简单复述天子旨意,在王守仁愕然的目光中,杨御史袖子一挥,缴获金银,暂不必送往京城。

封条扯开,奉旨挪用。

正兴奋,忽听王主事道:“既有天子旨意,不如提至万两?”

杨瓒顿住,看向王守仁,一万两?

后者点头。

七千虽多,到底不比一万有冲击力。反正钱足够,干脆凑整。

“如佥宪应允,下官立刻着手安排。”

“好。”

杨瓒点头,目送王守仁离开。

到底是阳明先生,够果决!

转念一想,府库藏银数,他都不晓得,王主事从哪里得知,还是如此精确之数。

摸摸下巴,算了,既是非人类,便不能用常理揣测。

有这时间,不如仔细想想,如何才能“合法”建造卫所,囫囵个从天子挖的坑里爬出来。

正德元年,八月己未,南直隶再发告示,悬赏海匪沈岳的首级,赏银高达万两。

消息传出,如水滴滚油,不只沈岳手下,浙海福建,大小海匪均蠢蠢欲动。甚至卫所官军,都双眼发红,巡视海域的时间不断延长,很不能马上寻到沈岳老巢。

“我的个乖乖,这不是人头,是金头!”

饶是知晓内情,熊指挥使也是连连咋舌。

放下书信,转向候在一边的千户,问道:“通风报信的几个,都逮住了?”

“回指挥,一个不落。”

“好。”熊指挥使道,“本官平日里待他们不薄,没想到,却是为了几两银子,勾搭上海匪,给老子背后捅刀!”

“后日里,找个身形和施天常差不多的,后日里押上法场。”

“遵命!”

沈岳没伏诛,施天常还不能死。

钦差特意提醒,熊指挥使自然要把事情办得妥当。

京城

豹房竣工,天子请李阁老提匾。

“父皇常语,李相公一笔书法,得唐人精髓,矫若惊龙,劲骨丰肌。朕慕久矣。”

众人以为李东阳会拒绝,哪里想到,后者奉旨,入豹房半日,当天就提笔成字,没有半分犹豫。

京城之内,满是跌碎的眼镜。

朝堂之上,掉了一地下巴。

更有言官直谏,言李相公不能规劝天子,有谄媚之嫌。

朝中同僚,古旧好友,乃至学生,陆续登门拜访,请李相公三思。

陛下爱玩胡闹,堂堂阁老,历经四朝,不能陪着一起胡闹!

未料,李相公似吃了秤砣铁了心,谁劝也不听。到头来,反是劝说者被绕昏头,晕乎乎走出大学士府,遇人问,或面露复杂,或咬牙切齿,或神情飘渺。

无论哪种表现,都是众口一词:“圣明不可违。”

最后,刘健谢迁坐不住,联袂过府。

李东阳笑呵呵接待,话题三绕两绕,避开豹房,引到藩王之上。

“江南送回秘奏,宗室内部,怕要生变。”

宗室?

看过誊抄的奏疏内容,刘健谢迁表情立变。

“可有证据?”

“有。”

李东阳点头,又展开两封奏疏。

刘健脸色更黑,谢迁面现忧色。

事涉三位藩王,五名镇国将军,更有数名宜宾,王妃亲人,一旦严查,必无法善了。

若是不查,置国法何地?

“宾之可有对策?”

“略有头绪,需二位帮忙参详。”

李东阳顿了顿,手指点着奏疏,缓缓道出一句话:“此事,当由宗人府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