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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贼?”

看着一身皮袍,露-出两条花胳膊的大汉,杨瓒半晌无语。

山贼充向导,该说锦衣卫果真不拘一格?

“可信得过?”

“佥宪放心,山寨老小都被押来。”

赵校尉按住山贼肩膀,五指用力,威胁之意昭然。

在杨瓒跟前,几人很是收敛,话也有所保留。事实上,为抓到这伙山贼,费了众人不少力气,一个护卫还被陷阱伤到。

抓到山贼头子,赵横就放出狠话。

“带路不带?”

“老实带路,事情好商量。敢不老实,老子的刀可锋利得很!”

贼匪盘踞山中,劫-掠过路行商,杀人越货,恶贯满盈。

搜寻山寨时,赵横搜到几枚腰牌,上百锭官银,堆满仓房的稻谷,表情已十分不善。看到山贼身上竟是边军夹袄,更是怒上心头。

“老爷,冤枉,这不是咱们截的!”

贼首喊冤,死活不承认军粮和袢袄是抢劫所得。

“抢劫官银,老子认。这些稻谷夹袄,都是从商人手中换来。如有半句虚言,管叫天打雷劈!”

“你和谁称老子?!”

赵校尉横眉立目,一脚踹犯贼首。将其-捆-绑-结实,绑在马后,一路拖到大军营盘。

带到杨瓒面前时,贼首仅剩半条命。

“你是说,有商人市卖军粮袢袄?”

山贼被收拾狠了,脖子缩得鹌鹑一般。

不只答应带路,更是竹筒倒豆子,将同商人往来交代得一清二楚。

“不敢瞒老爷,真是换来的!”

详细描述商人的长相口音,贼首指天发誓,绝无半句假话。

杨瓒沉吟片刻,问道:“如再见几人,你可能认出?”

“一定,一定能认出来!”

贼首点头如捣蒜,生怕回答不对,被丢给锦衣卫,剩下半条命也被折腾干净。

“既如此,便由其带路。”

贼首被带下,杨瓒同赵榆商议,先以小股队伍同山贼探路,确认可行,再令千人-拔-营。

“我等耽搁半日,密云便危急十分。”

杨瓒走到帐边,伸手接住一片鹅毛大的雪花,深吸一口气,只觉凉意顺喉咙滑下,五脏六腑都被冻住。

“赵校尉,一切有劳!”

赵横抱拳,回身抓起贼首,点齐人数,迎风冒雪,向山下进发。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两个时辰后,赵横遣人禀报,前方确有通路,可往北行。

“有处峡谷,可容四骑并行。山高谷深,能挡风雪,行军可快数倍。”

“山谷?”

杨瓒有些迟疑。

这种地形可挡风雪,也会遮挡视线。如有埋伏,一千八百人怕会堵在谷中,进退不得,被包了饺子。

“佥宪,我等尽查两侧山麓,未见埋伏。”

雪深过膝,峡谷两侧都是光秃秃的石山。四面陡峭悬崖,赵横等夜不收出身,上去都费不小力气,几遇险情。

寻常军汉,别说在山顶埋伏,爬到半截就会摔落。

鞑靼?

更不可能。

鞑靼骑兵彪悍,优势却在平原。遇到这样的地形,也得歇菜。

“佥宪如不放心,可再遣人探查。”

斟酌几许,杨瓒终下令-拔-营。

一千八百人的队伍,排成长列,由锦衣卫引路,穿过茫茫雪原,向山谷进发。

粮食药品被捆上马车,安排在队伍中间。缴获的稻谷袢袄也被带上。

一车是拉,十车也是拉。

边军缺衣少粮,蚊子腿再瘦,一样是肉。

官银全部留在远处,推倒房屋,以雪掩埋。

粮食衣物是必须,金银财宝现下是拖累,可回程再做计较。

“佥宪,前方即是山谷!”

双屿卫的工匠手艺寻常,制造的单筒望远镜过于粗糙。

杨瓒回京后,将图纸献到御前,内府工匠推陈出新,不只改良单筒望远镜,连双筒都造了出来。

当然,后者还在摸索改进阶段,只能在内廷“玩赏”。

发到杨瓒和赵榆手中的,仍是前者。

透过磨成薄片的水晶,杨瓒看到两处耸立高崖,中间一道狭长缝隙,正是锦衣卫寻到的深谷。

四下远眺,的确如校尉所言,此处险峻异常。兼有积雪覆盖,不借助工具,除了猴子,估计也只有夜不收才能徒手攀援。

“分成三批,逐一行进。”

小心无大错。

杨瓒本欲当先,被赵榆拦住。

“杨佥宪稍慢一步,由本官先行。”

虽然遇袭的可能性很小,还是谨慎为上。

知赵榆好意,杨瓒谢过。

两人上马,相距数米,先后步入谷中。

寒风凛冽,刮过耳边,似怪兽咆哮。

大雪被峭壁遮挡,朔风却愈发猛烈。盘旋着冲入谷口,像是锋利的刀子。

杨瓒握紧缰绳,紧了紧斗篷。

行至五十米,发现风力忽然减小。再行百米,竟是只闻风声,不见雪影。

山谷内外,活似两个世界。

“驾!”

探路的卫卒折返,确定前方没有危险,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下令,“速行!”

骑兵扬起马鞭,步卒加快脚步,轰隆隆的声音在山谷回响。

不到两刻,五百人穿过风口,走到山谷尽头。

崖上,赵横举起长旗,用力挥动。

第二批卫军进入谷中。

一刻钟后,是运粮的大车,最后是三百步卒。

待所有人安全行出,赵横等人自悬崖爬下,拍掉身上碎雪,用力跺脚,再次飞身上马,往前方探路。

千人行军,沿路留下脚印辙痕,绵延数里,方被大雪掩埋。

杨瓒坐在马背,几乎要被冻僵。始终坚持着,没有换乘马车。

两盏茶的时间,探路的护卫折返,脸色凝重,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前方有村落,疑被贼寇洗劫。”

什么?!

杨瓒脸色雪白,脑中闪过最坏的念头。

此处已近密云,难道仍是慢了一步?

“佥宪,”赵榆道,“这股鞑靼未必是从密云而来。”

“不是密云?”

“只是猜测。”赵榆翻身下马,以长刀在雪地勾画,很快绘出一副简单舆图。

“此处是密云,此处为怀柔。如我所料没错,这支鞑靼九成是探路的游骑,极可能是冲破慕田峪,绕过怀柔,潜-行而来。”

“怀柔?”

杨瓒凝眸,不得不感叹,赵佥事堪比行走的舆图。

假使这支游骑自怀柔而来,未必能证明密云无事。但若置之不理,继续赶往镇虏营,一旦被鞑靼寻到空隙,袭扰营州,祸患必定不小。

“怎么办?”

杨瓒拿不定主意。

这不是在图上推演,也不是朝堂论战。他的一句话,将决定千人生死。

所谓穿-越-客就能运筹帷幄,纵--横--捭阖,当真是笑话!

实在想不出办法,杨瓒皱眉,看向赵榆。

“赵总戎以为如何?”

赵榆嘴角抖了抖,他只是副总兵,称不上总戎。

杨监军正色表示,什么副不副,就是总戎!

比脸皮厚度,赵榆败局。

“以本官之见,可分兵增援怀柔,余下往镇虏营。”

“分兵?”

“分兵。”

握了握拳,杨瓒咬牙,好,分兵就分兵!

事到如今,除了分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下点出步卒五百,骑兵两百,由才指挥使两子率领,增援怀柔。这一决定看似仓促,实成一支奇兵,阴差阳错,正中进犯之敌七寸。

只不过,战事情况尚未明朗,无论鞑靼还是边军,均无人知晓。

两日后,谢丕顾晣臣率近两千人,先抵镇虏营。

比起杨瓒,谢状元和顾榜眼的手段更为干脆,两人合力,一顿巴掌扇下去,营州中屯卫上下,一个赛一个老实。

调兵,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没有虎符,没关系!

天子手谕,两位监军,一名监-枪-官当面,万事好商量。

杨瓒和赵榆只调军卫,谢丕顾晣臣连贴户都没放过。

待到镇虏营汇合,杨御史蓦然发现,比起正儿八经的古人,他当真还有得学。

与此同时,顾卿日夜兼程,抵达京城。

至北镇抚司复命,到有司交换官防,歇息不到半日,又得天子授命,同顾鼎一同出兵北上。

兄弟相对,一样的高大挺拔,身姿修长,俊美非凡,仪表堂堂。

看到顾卿赛雪的面容,想起上次并肩作战的场景,顾鼎顿觉哀伤。

抬起头,眺望天际,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又将“噩梦”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