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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燎原。

熊熊赤焰,照亮整个夜空。

跃动的火舌,似要驱散密布彤云,点亮银月繁星。

烟气弥漫,随北风飘散。

百里外,石城匣敲响铜锣,守备指挥匆忙打起火把,登上城头。

举目眺望,均是惊疑不定。

“观火起方向,应是汤河?”

想起进犯的鞑靼,守备满面凝色。

“指挥使,起火处在汤河下游,可要派人查探?”

“不可。”指挥使摇头,道,“今岁天寒,连降大雪,日前又有冰雹,已成天灾。夜不收回报,草原遭灾极重,人口牲畜冻馁而死者,不计其数。大火起得过于蹊跷,不得不慎。如是鞑靼使计,诱-我等出塞,趁空虚叩边,卫中疏于防备,恐步潮河所后尘。”

“指挥使言之有理。”

斟酌两秒,守备点头。

两人一番商议,当即下令,城头点燃火把火盆,架起长弓。

“加紧巡逻各处关口,凡遇异常,无需回禀,立即放箭!”

宁可误杀,不可放过一个鞑靼!

“遵令!”

铜锣声再响,卫内边军俱被调动。

千户百户披甲执戈,手持火把,亲在城头巡视。兵卒五人一列,拉弓搭箭,不放过任何可疑迹象。

被草原大火惊动,黑汉岭堡、四海冶所接连响起锣声,地堡关口纷纷架起长弓,推出火炮。

自庆阳口至柳沟营,守备指挥登上高处,遥望北方草原,表情严峻。

这场大火,究竟因何而起?

鞑靼使计,诱边军出赛?

亦或是鞑靼部落仇杀,趁夜放火?

自指挥到佥事,从千户到百户,由总旗到小卒,绞尽脑汁,东猜西揣,始终无一人想到,这场大火是由明军点燃。遭遇-火-焚-的部落,竟是连破蓟州关口,正威胁密云的别部!

边镇中,明军打起精神,加紧巡逻,严密设防。

草原上,别部牧民使出浑身解数,用出全部力气,仍无法控制火势,只能无助的看着烈火蔓延。

眨眼间,百余帐篷尽成飞灰,堆积在帐篷里的皮毛绢绸,粮食干肉,以及成袋的马奶酒,都被付之一炬。

栅栏里的牛羊哀叫不停,五成被烧死,皮毛褪尽,烤肉的味道混合一股焦糊味,掺杂着烟气,愈发刺鼻。

“救火,快救火!”

明军没有大开杀戒,试图追击的妇人和孩童都被拉住。

“追什么,跑去送死吗?快救火!”

别部额勒领兵出战,两个小儿子留在营地,因年纪不到,未能随军。

此时,两人皆手持弓箭,不顾老人劝阻,就要飞身上马。

“不可,不可啊!”

见劝不住,老人只能拉住缰绳。

这一举动,登时惹怒两人,直接挥鞭。

鞭声-炸-响,老人一声痛叫,拇指粗的鞭痕爬过脸颊,汩汩向外冒血。

“谁敢拦我?”

“懦夫!”

两人大叫,背起弓箭就要冲出营地。

余下人不敢再劝说。

老巴图都挨了鞭子,旁人岂能得好。

结果,没等两人冲出,四周忽起阵阵狼嚎。

“狼群?”

牧民大惊。

冬日里,帐篷和栅栏被烧,失去仅有的防卫,遇上饥饿的狼群,人-畜-都别想活命。

“不对!”

老巴图捂着伤口,痛苦道:“这么大的火,狼群绝不敢靠近。”

狼性狡诈,不提大火,便是上千人聚集到一处,也不会轻易进-攻。

“不是野狼,那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牧民大睁着双眼,一条血线自额心流淌。旋即仰面栽倒,手脚抽搐几下,再无声息。

众人这才发现,牧民额上竟-扎-进一只铁箭。

“不是狼群,是敌-袭!”

惊叫声骤起,营地内顿时一片慌乱。

伴随叫声,铁箭骨箭从四面八方飞来。

无论老弱,无论-妇-女-孩童,接连发出惨叫,倒在箭下,鲜血流淌,在雪地中蔓延。

“杀!”

箭雨后,是雷鸣般的马蹄声。

火光映照下,袭击者终于现出真容。

“阿尔秃厮!”

“是阿尔秃厮部!”

“为什么?!”

“背叛者!”

“神明不会放过你们!”

皮帽上的鹰羽,是最显眼的标志。

老巴图趴在地上,费力抬起头,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寻找别部额勒的两个幼子。

可惜,再不能如愿。

残酷的嚎叫声中,弯刀劈落。

沾着血污的人头,滚落到马下,立刻被挑起,鲜血脑浆一并流淌,引起狂猛的凶性,更恐怖的-杀-机。

“杀,一个不留!”

“嗷——”

帽-插-鹰羽的骑士发出嚎叫,舔着刀口血光,如狼入羊群,展开一场-屠-杀。

严格来说,阿尔秃厮同别部额勒并非仇敌。多数时间,两部联合对抗伯颜部,在鞑靼各部中相当有话语权。

可惜的是,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

别部额勒被伯颜小王子说动,带兵进攻明朝,留下部落的老幼妇孺,先遭大火,又遇强敌,只能任人宰割。

大火起时,阿尔秃厮牧民正在哈当附近扎营。

首领派人探查,发现是别部牧民,且守卫空虚,当即决定,吞掉对方。

“老人孩子,上年纪的妇人,全部杀掉!只留年轻女人!帐篷不要,牛羊有多少抢多少!”

部落首领亲自带人突袭,决意趁火打劫,抢掠人口,以壮大自身。至于部落结仇,根本不被阿尔秃厮放在心上。

别部额勒被伯颜小王子忽悠,脑袋发热,带着部落勇士到明朝送死,必定元气大伤。就算回来,也是残兵败将,说不定半路就被截杀,用不着自己费心。

“杀!”

阿尔秃厮部的骑士在营地肆虐,遇到老人孩子,立即挥刀。见到年轻的女人,便用套马绳捆住。

雪亮刀锋下,别部牧民的咒骂越来越低,哀叫越来越少。

火光肆虐,整个营地,渐渐陷入一片死寂。

熊熊大火中,拥有黄金家族血,自北元延续至今,强盛一时的千人部落,终归于尘埃,画上休止符。

目睹这一幕,明军骑兵未觉半分怜悯。

可怜强盗,无异农夫怀蛇。

别部牧民凄惨,死在鞑靼刀下的边民又有何辜?

他们不会向老幼妇孺举刀,却也不会以德报怨,施以援手。

“走!”

顾卿调转马头,扬起马鞭,当先疾驰而出。

夜-幕--下,隆隆的马蹄声传出很远。

阿尔秃厮部的骑士正返回营地,察觉大地震动,谨慎之余,不由得停住脚步。

“首领,是西南。”

“恩。”

阿尔秃厮年及不惑,四方脸膛,脖子粗壮,身躯高大厚实,似小山一般。

“回营地。”

“首领,不派人去追?这场大火,九成是同这些人有关。”

“不追。”

听声音,分明是向明朝边境疾驰,追去做什么?

如果是草原部落,自有明军收拾。

如果不是……阿尔秃厮眯起双眼,心下揣测,什么时候,明朝军队也敢夜探草原,杀-人-放-火了?

“走!”

事情非同小可。

真是明军,自己的部落未必安全。必须趁早-拔-营,进-入-草原深处。

直觉告诉他,这股明军不好惹,躲开为妙。

天将明,阿尔秃厮骑士满载而归。

牧民走出帐篷,看到绑在马后的女人和牛羊,集体发出欢呼。

“拔-营,今天就离开哈当!”

未及下马,首领便下达命令。

部落萨满支着拐杖,站在雪地里。浑浊的双眼扫过,没有发出疑问。

牧民们立刻开始拆卸帐篷,驱赶牛羊。

别部的女人们被捆-绑双手,徒步行走。反抗最激烈的,双脚也被捆住,和帐篷一起绑上马背,向草原深处进发。

同多数鞑靼不同,阿尔秃厮人毛发浓密,眼窝深陷,鼻梁更高,带有明显的高加索人特征。

寻其本源,可追溯到忽必烈时期,归附蒙元的色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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