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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陷害他?!

铁证如山,宁王大声喊冤,全无半分用处。落在他人眼中,都会以为他是心虚。

“押上囚车,带走!”

天子下旨,押宁王入京,尚未夺其爵。

论理,该乘马车。

但王府之内,藏有违-制-器皿十余箱,更搜出一件龙袍,坐实-谋-反-大罪,马车不用想,驴车也不可能,直接上囚车!

地方官员闻讯赶至,王府大门早被贴上封条。按刀卫军立在两旁,眸光扫过,如利剑扎在身上。

四个字,生人勿进。

见礼之后,王参议表示,在王府中发现匪徒,怀疑此地有山匪流窜,欲-带人上山剿匪,还请行个方便。

剿匪?

众人满面愕然。

不是押宁王入京,怎么又扯上剿匪?

看王参议的样子,再看凶神恶煞的卫军,不行方便,十成不能善了。

最后,王参议得到满意回答,留百人看押宁王府上下,余下随他进山剿匪。

傍晚时分,几百卫军从山中走出,不见俘虏,只抬出近百箱笼。

地方官员面面相觑,壮起胆子问一句,匪徒已剿?这么快?

王参议点头,百战之兵,就要这般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匪徒呢?

都杀了。

尸体呢?

一把火烧了。

……

箱子里都是贼-赃?

“自然。”

王参议肃然神情,道:“此地-贼-患-不小,本官入京之后,必当禀报圣上!”

别,千万别!

地方官吓得脸发白,只求王大人千万留条活路。

“那这-贼-赃?”

“参议放心,下官什么都没看到!”

“甚好。”

地方不上报,东西无需送入国库,可交内库分配。

山中的确有贼,却不是山匪,而是被宁王收买,护卫藏银,私-造兵器之人。

弘治十八年,正德元年,锦衣卫秘密遣人往江西,潜入宁王府,埋下钉子。如今,正好发挥作用。

五爪龙袍到底是宁王所有,还是被他人栽-赃,已不重要。

天子要办宁王,铲除后患,顺带杀鸡儆猴,给宗室藩王立起“榜样”,王守仁十分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在岛上时日,同军汉打交道,与船工叙话,听老人讲古,王参议愈发开拓眼界。

隔几日,便带人扬帆出海,寻找“海商”踪迹。

亲见海疆变化,了解海外世界,追溯千年日升月落,王参议的格物之道颇有进展。假以时日,必能大成。

格物之外,王参议对另一学说生出浓厚兴趣。

霸道!

一边格物致知,一边钻研霸道,高山仰止,非寻常人可为。

按照杨瓒的理解,除开王学霸,换成旁人,非-精-神-分-裂-不可。

宁王被押解入京,罪证闻于朝堂,无人为其求情,更无人就“亲族”“血缘”引经据典。反而喊打喊杀的不在少数。

龙袍都有了,不是谋反还能是什么?

私-造-兵-器,甚至有火器,甭管能不能用,都是罪不胜诛!仿效太宗皇帝起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在一片的喊杀声中,朱厚照异样的冷静。

“先押宗人府。”

来时,宁王以为必死。

万没料到,抵京之后,未入死囚牢房,未下锦衣雨,却进宗人府。

关在暗室内,宁王回忆平生,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当真是个笑话。自以为做得机密,瞒骗过两代天子。殊不知,早落入对方网中,生死操于他手。

两日后,钦天监奏,一道-赤-色-鲜明之气,落乾清宫,久久不散,显飞龙之象,是为吉兆。

天子深以为然,当日下旨,遣驸马都尉蔡震、马诚祭告先祖陵寝。并罢朝一日,沐浴斋戒,入奉先殿亲告先帝。

翌日,惩处宁王旨意下达。

“削藩国,夺王爵。妻子贬为庶人。发凤阳守祖地。着宗室老人看守,子嗣不得出。”

乍一看,惩处实在不重,甚至轻过安化王。

然而,了解内情之人,如内阁三位相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太宗皇帝起兵靖难,皇太孙的两个兄弟,既被发往凤阳。天下俱称太宗皇帝有情有义,殊不知,这兄弟俩的下场,甚至比不上太孙。

后者至少还有陵寝,前者竟是与外界隔绝,几十年生死不知。直到永乐朝后期,才由宗室上表,言其病逝。

奏疏抵达京城,两人坟头的草,早长得比人高。

宁王意图-谋-反,终究没有起兵。

天子如下旨诛-杀,世人的言论未必好听。发其凤阳,囚禁终生,将一家老小关进笼子,是生是死,全都一人决断。

天下人不会指责,更会赞誉,天子仁厚。

圣旨宣读完毕,群臣立在奉天殿中,皆不寒而栗。

从何时起来,少年天子的心计,竟深沉如斯。

京城文武的反应,九成在杨瓒预料之中。

唯一没料到的是,他只给朱厚照上疏,言宁王和安化王都不能杀,而熊孩子竟想出这个主意,用出这般手段。

果真如先人所言,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少年天子能有这般决断,作为半个挖土人,杨瓒与有荣焉。

九月下旬,玉米成熟。

杨瓒终于不用继续馋得流口水。

为留-种,半数不得采摘,余下半数,也够杨佥宪一饱口福。

煮玉米,烤玉米,玉米烙,玉米饼,玉米窝头,凡是能想到的,杨瓒都要讲给伙夫,试上一试。

连续三日,每到饭点,镇守太监和巡兵官都要蹭饭。

当然,这样的好东西,上官不能独吞。

玉米做熟,必定分成数份,牛主簿和种植的农人尝过,都是双眼发亮。

待玉米成种,过秤称重,推算出亩产之数,牛主簿嘴唇发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在场农人都是双眼泛红,心中激动,无法用言语表达,竟是大礼在地,哽咽道:“杨大人恩德,小民永生不忘!”

杨瓒鼻根发酸,忙扶起最前几名老人,言道:“番粮是天子所赐,本官不敢担此厚名。今上仁厚,心系万民,老人家如要谢,当谢天子才是。”

“对,对!”

边民笑容中带泪,面朝京城跪拜。

杨瓒侧身,暗中长舒一口气。

镇守太监立在一旁,看着杨瓒,笑眯双眼。难怪张公公说,结好杨佥宪,就是天大的福运。

果真不假!

镇虏营献高产番粮,哪怕不是首功,好处同样不小。

想起离京之前,几个对头的酸言酸语,镇守太监顿觉通体舒泰。三十年来,今日最是舒爽!

正德二年,九月已未

赶在万寿圣节前,杨瓒启程还京。

行李之外,增加两辆大车,一辆装载玉米,一辆是边民送来的皮毛土物。

顾卿从辽东返还,过蓟州时并未停留,而是借道直往宣府。

得知消息,杨瓒颇有些怨念。

许久不念,很是想念。美人竟过门而不入,是何道理?

没承想,临行之日,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平原。

锦衣金带,金缘乌纱的顾指挥,策马直冲城下。身后百骑,护卫一辆青布马车。

杨瓒侧首,看向顾卿。

顾指挥猛的一拉缰绳,跃身下马,展颜道:“我同四郎一起还京。”

杨瓒正要说话,青布马车行近,车门推开,露出一张胖乎乎的小脸。

“四叔。”

“廉儿?”

杨瓒愕然,见侄子从车上跃下,一身蓝色衣袍,小树样的挺拔。其后,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车板跃下,齐身行礼,道:“见过四郎。”

仔细辨认,杨瓒方才认出,竟是曾往京城的杨山和杨岗。

走到近前,杨廉拱手揖礼。

“见过四叔。”

杨瓒看看侄子,又侧头看向顾卿,怎么回事,能否解释一下?

顾卿浅笑,道:“四郎念孔怀之情,立誓育侄成才。卿与四郎有凤鸾之盟,自视其为亲侄。四郎诸事繁忙,卿自当代劳。”

杨瓒:“……”

委实太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