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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建立人生观的重要时期。入宫陪读倒也罢了,陪玩算怎么回事?

稍有不慎,就会养出个纨绔。

不行,绝对不行!

“陛下,臣侄尚且年幼,刚刚进学,实无法担此重任。”

翻译过来,陛下,三位殿下还没学会爬,就别折腾了。

朱厚照皱眉,张永几个连连向杨瓒使眼色,杨佥宪哎,这么好的机会,旁人求都求不来,您老怎么还往外推?推不要紧,惹恼陛下怎生是好?

万幸,张永担心的情况并未发生。

朱厚照拧着眉头,许久不说话,非是恼怒,而是反省。

“是朕心急了。”

杨瓒拱手,道:“陛下爱护之心,臣铭感五内。”

话落,又从袖中取出一袋玉米糖。

“陛下,臣自北还,所带不多,这是最后十颗。”

朱厚照嘴角咧开,双眼弯起。

暖阁内的气氛为之一松。

张永几人同时翘起大拇指,不愧是杨御史,高,实在是高!

刘瑾不得不佩服,咱家被姓杨的几次狠抽,收拾得没脾气,当真不冤。

咬着一块玉米糖,朱厚照心情大好。令张永铺开黄绢,提笔写下一封敕令。

“以杨先生的功劳,升任一部侍郎绰绰有余。然适逢年尾,非最好时机。待到明年,再做计较。”

杨瓒拱手行礼,心中猜测,敕令中是何内容。

莫非不能升官,改发钱?

“刘伴伴,你去长安伯府。”

“奴婢遵旨。”

刘瑾躬身,捧起敕令。依天子之意,先交杨瓒看过,其后往有司领腰牌,前往东城。

敕令的内容不长,加起来不到百字。

杨瓒却张口结舌,愕然当场,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授保安州杨廉锦衣卫百户,赐白银十两,宝钞万贯,绢布二十匹,绮衣一件。”

八岁的孩子,竟成六品百户?

不领俸,不视事,也是锦衣卫!

再者言,挂职锦衣卫,岂不是要成军户。如侄子想科举晋身,必要费一番周折。

早知道,不如进宫陪玩。

“陛下厚恩,臣惶恐。”

“杨先生放心,仅为挂职,户籍不改。”朱厚照笑道,“朕本想赏爵,可惜年岁不足。”

朱厚照表情认真,半点不似说笑。

杨瓒当场傻眼。

左右衡量,只能再度谢恩。

无论如何,挂职锦衣卫总好过封爵。

后者好处多,风险更大。

“陛下圣恩,万岁!”

口称万岁,杨御史心中流泪。

天子挥锹,当真是坑人不浅。

少顷,宫中传膳,杨瓒心怀悲愤,连吃三碗。

朱厚照看得稀奇,北疆一行,杨先生竟增加饭量?

“刘伴伴,盛饭。”

杨瓒放弃形象,筷子飞动。朱厚照被带动,突破性吃到八碗。

刘瑾盛饭时,手都在抖。和张永互相看看,是不是该往太医院一趟,取些消食的丸药?

晚膳之后,丘聚送上香茶。

君臣一起吃撑,实在坐不住,只能走出暖阁,在月色下遛弯。

由此经历,朱厚照对杨瓒更觉亲近。走着走着,许多压在心里的郁气,一股脑倾泻出口。

“杨先生,朕想做明君,可做得越多,越感艰难……”

走到廊下,朱厚照叹息一声,口鼻呼出的热气,凝成片片白雾。

杨瓒静心聆听,少有出言。

见朱厚照面现迷茫,方开口道:“陛下,事在人为。”

“请杨先生教我。”

“臣愚钝,不敢言教。刍荛之见,供陛下斟酌。”

“先生请讲。”

“臣斗胆,以登山做比。”

“登山?”

“对。”杨瓒道,“遇万丈高崖,攀援定难。然遇难便退,永无居山巅之高,遍览群山的机会。”

“登顶观景,俯瞰苍生吗?”

朱厚照喃喃念着,迷茫之色渐消,目光变得坚毅。

“朕明白了。”

话音落下,弯腰再行礼。

杨瓒想躲,到底慢了一步,没能躲开。

无奈苦笑一声,道:“陛下虚怀若谷,谦冲自牧,实乃苍生万民之福。臣得辅佐陛下,三生有幸。”

被这般夸奖,朱厚照耳根发红,很有些不好意思。

杨瓒点到即止,没有多说,继续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过犹不及,至理名言。

小半个时辰,天子心情转好。

杨瓒再得厚赏,运玉米的大车,装满银箱绸缎。

离开宫门,向守卫递出腰牌。

杨瓒跃身上马,搓搓脸颊,长舒一口气。

安全过关,不枉他超长发挥,险些撑破肚子。

可惜,杨御史这口气,委实松得太早。

回到寝宫,朱厚照靠在榻上,突发奇想。

“张伴伴。”

“奴婢在。”

张永上前,候天子吩咐。

朱厚照掀开被子,道:“黄绢笔墨!”

杨瓒领左谕德,是詹事府属官,并不显眼,也无实权。

猛然想起,倒给朱厚照提了醒。

“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桂林一枝,抱玉握珠……王佐之才,干国之器……擢升少詹事,授太子宾客。

皇长子长成,讲读文华殿,赞相礼仪,规诲过失,教授史经,咨访政事。”

“钦此”二字之后,加盖印宝。

放下笔,朱厚照十分满意。

“张伴伴,收起来,暂存东暖阁。正月之后,交内阁吏部签发。”

“是。”

了却一件心事,朱厚照神清气爽。无心睡觉,干脆换上常服,摆驾坤宁宫,和皇后研究食谱。

长安伯府内,烛光摇曳。

小少年杨廉捧着圣旨,正身端坐。

看着侄子,杨瓒抿了抿嘴唇,想好的安慰之言,都没能出口。

“四叔放心,侄儿定不负皇恩!”

杨廉起身,正色道:“明日起,侄儿便请教府内护卫,勤学武艺!”

“廉儿,无需这般急。”

“要得!”小少年握拳,雄心万丈,“请四叔帮忙,寻国律刑典,侄儿必当日日研读!”

杨瓒讶然,忽觉哪里不对。

“廉儿,为何要学这些?”

“锦衣卫稽查百官,搜罗情报,惩治犯官,自当明典。”

杨廉义正言辞,杨瓒眉头皱得更深。

“何人教你这些?”

“回四叔,是顾叔。”

顾……叔?

“四叔奉召觐见,顾叔告知侄儿,他与四叔莫逆,鸾交凤俦。侄儿唤伯爷,未免过于生分。在家中时,顾叔曾向祖父提及,收侄儿为义子,祖父没有答应。”

杨瓒:“……”

“四叔?”

“你且去休息,此事明日再议。”

“是。”

杨廉行礼,退出厢房。

杨瓒站起身,他必须和顾指挥聊一聊,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