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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明定定与她对视许久,冷笑:“你有什么信誉可言。”

说罢,他转身就走,舍迦见状下意识要跟,却又不想留流景独自在这里。

“去吧。”流景安抚道。

舍迦纠结半晌,还是咬咬牙追了过去,两人转眼消失在墙壁里。

幽冥宫乱成了一锅粥,四处都灯火通明,暗牢却仿佛被这场热闹摒弃在外,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流景从乾坤袋里摸出个果脯吃了,便在柔软的被褥上翻个身睡了。

漫漫长夜,估计也就她一个人睡得着。舟明心中生她的气,可一出暗牢便带着舍迦径直离开了幽冥宫。

“那些人不敢泄露天界的事,非启却不一定,先将他杀了再说。”舟明冷着脸道。

舍迦连忙点头:“他的洞府我去过,我来为舟明仙君引路。”

舟明没有多言,直接撕破虚空带着舍迦踏了进去。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非启寝房里,非启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睡着。

舍迦掌心幻化出灵力,当即要动手,舟明拦住他,又化了层结界套在自己身上,这才独自上前查探

“舟明仙君,如何了?”舍迦见他迟迟没有回来,心里愈发着急。

舟明抬眸扫了他一眼:“刚死不到两个时辰,差不多是仙尊被抓的时候。”

舍迦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干的?”

“十有八九,”舟明后退两步,“倒是聪明,知道弄个气绝身亡的假象,这样一来尘忧冲动刺杀的事便合理了。”

“尘忧尊者豁上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救他,哪里知道自己活着非启尚有人庇护,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舍迦嗓子发干,“……仙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无妨,他不死在那些人手里,也要死在我们手上,”舟明面无表情,“至于现在,只需趁非寂忙不过来时找到那些人,杀了。”

“仙君,我们一定要杀了他们吗?”舍迦忧心忡忡,“我还是觉得你那个法子更好一些。”

“她自己选的,我能如何。”舟明笑了一声,却是被气的。

流景在暗牢关着,舍迦没了主心骨,只能全听他的。

舟明看一眼天空,烟霞已经散去,冥域重新被黑暗笼罩,却又不知这黑暗中多少暗流涌动。

无妄阁,一楼大殿内,此刻已经挤满了鬼臣,乱七八糟义愤填膺,皆是要帝君为死去的尘忧尊者做主。

“冥域千万年来的规矩,杀皇族者为公敌,唯有一死可平公愤,流景胆大妄为诛杀尘忧尊者罪不可恕,必须杀其身灭其魂以儆效尤。”

“帝君一向治下极严,想来此次也不会心软,不会叫臣子们心寒。”

“还望帝君秉公处理流景!”

“还望帝君秉公处置!”

狸奴面色凝重,一边要安抚众人,一边还要吩咐属下去处理尘忧的身后事,正焦头烂额烦躁不已,突然有人开口:“尘忧尊者被害,帝君迟迟不肯露面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打算包庇凶……”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方天画戟削掉了脑袋,黏稠的血喷在每个人的脸上,嘈杂的宫殿瞬间寂静无声。

“揣测帝君,该杀。”狸奴淡淡开口。

门外侍卫立刻进来将尸体拖走,不片刻便听到外面重物落水的声响。

狸奴扫了一眼众人:“流景已然认罪,尘忧尊者大丧后处刑,帝君将一切事宜都交给我了,诸位还有什么不满,尽管提。”

没想到非寂这么快就有了决断,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所有劝谏的话都噎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脸都红了。

狸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看来上次庙祭之后杀的人还不够多,否则今日也不会如此热闹。”

众人顿时脸色惨白,再没了先前的气势。

震住了所有人,狸奴忧心忡忡地看了楼梯口一眼,那边安静无声,无人出现过。

两日之后的暗牢里,流景听到鬼臣们吓得神魂不稳的事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笑过之后,她生出感慨:“我先前总以为冥域实力为尊,只要帝君够强,就可以随心所欲,如今看来,即便是再不讲规矩的地方,也不能全然冲动行事,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该以理服人的时候还是得以理服人。”

“不然呢?冥域也不是人人都要走修炼这条路,更多的还是寻常过日子的子民,他们寿命虽长,却与凡人差不多脆弱,把那些鬼臣都杀了,帝君一个人管那么多子民不得累死?”狸奴冷着脸看她一眼,“你与其发这些没用的感慨,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流景抬眸。

狸奴沉默一瞬:“昨天我将你说的那些话尽数禀告帝君后,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决定将所有事都交给我处理,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帝君如何了?生气还是不高兴?”流景牛头不对马嘴。

狸奴皱了皱眉:“先前一直待在寝房里,直到刚刚才在尘忧的焚祭大典上露面,此刻应该在忘川。”

冥域主轮回,忘川便是转世的必经之路。

“以他的性子,想来会给尘忧选个好人家投胎,”流景啧了一声,“神魔只要神魂不灭,死的另一层含义便是新生,帝君这么快将神魂送走,想来也是想通了……所以他给尘忧选了个什么人家,王孙侯爵还是大富之家?”

狸奴皱眉:“以帝君的性子,自然会选最好……”

话没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操心尘忧干什么,我现在是问你!你可知帝君把你交给我的意思?!”

“秉公处置嘛,”流景摊手,“所以何时处刑?”

狸奴耳朵都气飞了:“你就不怕死?!”

“怎么会不怕死,可你也说了,帝君不打算保我。”流景叹气。

狸奴想起非寂这几日的态度,一时间有些底气不足:“他、他虽然是一界之主,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拦的,你自己都承认杀尘忧了,他又如何保你。”

“负心汉!”流景愤愤。

狸奴:“……”

“罢了,他既无情我便休,不强求了。”流景又突然哀怨。

“你有什么可强求……我懒得与你废话,就直说了吧,如今尘埃落定,明日一早就要处决你,你打算如何自救。”狸奴板着脸问。

流景:“我死之前,想摸摸你的耳朵。”

“流景!”狸奴顿时炸了。

流景忙摆手:“不让摸就不摸,你这么生气干嘛?”

“你究竟有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狸奴一脸愤怒。

流景失笑:“狸奴大人,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怎么今日这般在意我性命?”

狸奴愣了愣,回过神后冷笑一声:“谁在意了,我不过是怕你死了,便没人哄帝君高兴了。”

“哦,合着是我自作多情了。”流景摸摸鼻子。

狸奴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有没有……”

“要不给我摸一下尾巴?”流景打断。

狸奴用‘真是没救了’的眼神狠狠瞪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流景啧了一声:“真没耐心。”

暗牢狭小的窗子外,一轮月亮安静悬挂,流景看了半天,突然感觉有点不太对……暗牢在地下吧,即便有窗子可以透气,也不该看见月亮啊。

流景不明所以,但还是任由其余人着急上火,她独自在月色下安稳入眠。

大概是因为月色太好,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狸奴翌日一早来带人时,看到她安睡的模样脸都绿了,当即带着火气哐当哐当开锁。

流景迷迷糊糊坐起来,一看到狸奴便挥挥手:“早啊。”

“早。”狸奴面色阴沉。

流景打着哈欠起身,径直往外走。狸奴深吸一口气,板着脸跟在她后面,先前一直躲躲闪闪不敢与她说话的狱卒们都来了,贴着狭长的走廊无声站着,有几个在跟流景对上视线后,还不小心红了眼圈。

“冥妃娘娘真是好人缘。”狸奴凉凉开口。

流景讪讪一笑,出了暗牢之后停下脚步,眯了半天眼睛才适应光线。狸奴站在旁边也不催,等她主动上囚车时,突然丢给她一块糕点。

“听说你们凡人死刑前都会吃个断头饭,你拿这个凑合吧。”他冷冷道。

流景咬了一口糕点:“谢谢啊。”

等她三下五除二把糕点吃了,狸奴拉开囚车的门:“上车。”

流景跳上去:“狸奴大人,不说点什么?”

“下辈子做个好人,别冲动行事了。”狸奴懒散道。

流景无奈:“听起来不像好话。”

狸奴嗤了一声,流景刚要坐下,囚车便猛地冲上半空,她一个不察险些摔个狗啃泥,等重新坐稳时,囚车已经朝冥域处决重刑犯的万哀崖顶去了。

狸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折腾人,这囚车上蹿下跳跟猴子一样,流景被颠来颠去,颠得头都开始晕了,渐渐的眼皮也跟着发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惊醒,睁开眼睛便看到水红的砂砾和湛蓝清透的湖水。

是无端湖。

好家伙,狸奴这是帮她逃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