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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回了寝房,可心里却是不放心的,于是初等的第一日,就接连出门好几次,每次出门都看到天界上下为了找人的事忙忙碌碌,心知阳羲是真心实意帮着寻找,而非是做做样子,于是干脆耐心等着了。

这三日转瞬即逝,期间倒也得到过几次似是而非的消息,只是每次到最后都只余失望。眼看着三天已过,天界翻来覆去找了两遍,却半点没见流景的身影,非寂终于彻底失望。

确定流景不在天界是第三天的晚上,与舟明见过面后,他便独自一人回了寝房,打算养精蓄锐翌日一早就离开。

可惜了,他翻来覆去许久,仍旧是没有半点睡意。

流景一个人坐在观景台上,对着悠悠月色独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浅淡地问一句:“他何时离开?”

“明日一早。”舟明回答。

流景颔首:“挺好的。”

舟明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离开。

“还有事?”流景回头。

舟明:“老祖不是给了你别的酒,怎么还喝鲜露酿?”

“不够烈。”流景回答。

舟明抿了抿唇:“你如今的境况,不适合喝太多烈酒。”

“只剩最后半坛,喝完就没有了。”流景说着,又倒了一杯,“怎么,舟明仙君良心发现,关心我了?”

舟明失笑:“我是怕你不能按时去采仙草。”

“放心吧,本尊答应的事,不会食言。”流景声音冷了几分。

“最好如此。”舟明转身离开。

流景自嘲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要再倒时,又一次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又干什么?”她不耐烦地问。

“流景?”非寂声音艰涩。

流景一愣,下意识用同样的手段挡住脸,这才回头看向非寂,用少年时的声音问:“帝君怎么来了?”

非寂看着云雾缭绕的人,倏然回过神来:“仙尊。”

“帝君方才叫本尊什么?”流景手心都出汗了,问出这句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从他脸上看到惊怒的情绪。

好在,没有。

他没有认出自己。

果然,非寂淡淡开口:“仙尊方才说话的声音和冥妃很像,我认错了。”

“本尊声音与冥妃很像?”流景失笑反问。

“第一句话时,”非寂说完,面露犹豫,“或许是我听错了。”

“定是你听错了,我虽未见过那位冥妃娘娘,但想来与她也是不像的。”流景立刻道。

非寂微微颔首,正要转身离开,便看到了地上的鲜露酿坛子。

流景心里咯噔一下,没等开口解释,便听到他说:“这是师父给的,还是妖族公主相赠?”

是你送的。流景心里答了一句,面上却一片镇定:“她们各给了我一坛,我也不知这坛是谁给的。”

“原来如此。”非寂垂着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

流景怕他生疑,默默将坛子往身侧拉了拉,强行转移话题道:“已经夜深,帝君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非寂回答。

流景:“可是因为没找到人?”

非寂不语。

“三界虽大,可找人却并非什么难事,帝君有没有想过,你迟迟找不到她,或许是因为她不想被你找到?”流景看着他的眼睛问。

非寂抬眸,试图从云雾缭绕中看清她的表情,但还是失败了。

“与其上天入地地找,不如回冥域等着,若是有缘,她早晚都会回去,若是无缘……帝君也趁早放下,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流景继续劝说。

非寂沉默许久,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月。

这里的月亮是真实存在的月亮,不像冥域的月亮,只是由魔气凝结而成的假货,即便能装出月色的清冷,也装不出月亮本身的高洁。

可这一刻,他却十分想念冥域的月亮,虽然虚假,但至少属于他,可以完全被他所掌控。

“我好不了。”漫长的沉默之后,他说。

流景一愣,心口宛若下了一场冥域的雨,密密麻麻的细雨如看不清的针尖,刺得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我好不了。”非寂重复一遍,慢吞吞转身离开。

流景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月亮,许久才褪去周身伪装。

一夜无眠。

大概是酒喝太多了,流景一直到早上都有些晕,腹中的小家伙安分了一晚上,大清早就开始动来动去。

“你乖一点,我们去送你父君。”她低着头,给他渡了些灵力。

小家伙顿时老实了些。

流景失笑:“是不是该给你取个名字了?”

小家伙也不知听懂了没有,隔着衣裳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

“算了,生下来再说吧。”流景又改了主意,小家伙当即不动弹了。

流景无声笑笑,一回头便看到舟明端着灵药走来。

“他如今四个多月,已经能听懂你说话了,等到出生后,又会重归混沌,要重新教导才行。”舟明浅笑道。

流景扫了一眼他手上托盘:“今日的灵药怎么这么少?”

“这次炼化了一座山的灵脉,方得了这些,你先服下,我再想办法弄些灵气来,”舟明说罢顿了顿,“若是共天山和不息泉还在,想来就不必如此局促了。”

“我已经将东西送给冥域,你不要打它们的主意。”流景冷着脸道。

舟明笑笑:“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打它们主意。”

“仙尊,冥域帝君求见。”殿外传来仙侍声音。

“你最好是。”流景警告地看他一眼,径直往外走去。

今日难得有大片的火烧云,非寂站在延展台上,面前是翻涌的热烈云彩,映衬得他脸色都泛着暖光。流景步履匆忙地走过来,却在看到他的刹那放慢脚步,非寂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到她后疏离地颔首:“仙尊。”

流景逐渐清醒:“帝君这便离开了?”

“是。”

“今日走后,打算再去何处?”流景问。

非寂:“凡间还有几处上古阵法和秘境没去,我打算去那边再找找。”

“……这种地方一向凶险,帝君非去不可?”流景声音紧绷。

非寂:“非去不可。”

流景不说话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法衣。

非寂抬眸,面色已然平静:“虽然已经找过一遍,但难免会有遗漏之处,还望仙尊再帮帮忙,多找个几次,不日冥域便会将我一半私库送来。”

“……我天界定竭尽全力搜寻。”流景声音紧绷。

非寂郑重对她行了一个冥域的礼,然后转身离开。

流景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感觉天地一阵旋转,接着便是腹中孩儿不安地乱动。她下意识稳住身形,正要去找舟明,原本已经离开的人却突然停下。

流景怕露出破绽,只能强行忍着不适站在原地,在非寂倏然回头时问一句:“帝君还有事?”

非寂死死盯着她的小腹。

流景后退一步,宽袖遮住肚子后强装镇定地问:“帝君还有事?”

非寂不言语,只一步步逼近,流景连连后退,心慌得手指都在发颤,却只能继续问:“帝君这是怎么了,为何吐突然不说话了,是不是……”

“仙尊可否解释一下,”非寂声音沙哑,在盯着小腹看了许久之后,终于缓慢地将视线挪向她烟雾缭绕的脸,“为何你的腹中,会有我的血脉?”

“帝君开什么玩笑,本尊的腹中怎么可能……”

流景话没说完,非寂便一股灵力袭来,直冲她脸上的烟雾。流景连忙闪身避开,却在下一瞬被他抓住了双臂。

“你为何……会有我的血脉?”非寂死死盯着烟雾,试图从烟雾中看清她的脸。

流景喉咙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非寂的眼睛突然变成血红竖瞳。她心下一紧,连忙要给他渡灵力,却被他死死抓着双臂不肯放开。

“说,你为何会有我的血脉。”非寂周身溢出大量魔气,发丝与衣袍狂乱飞舞,整个人几乎陷入癫狂。

流景再顾不上隐瞒身份,斥退周围意图上前的仙侍便要解释,而非寂趁她不备,直接将她脸上所有遮挡毁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真相瞬间大白于天下。

非寂连呼吸都开始颤抖,跌跌撞撞后退一步,一双竖瞳红得几乎要滴血。

“非寂……”流景哑声唤他,“你听我说,你识海有断灵针,不能轻易动怒,否则就会魂飞魄散,你冷静一点,我都可以解释,你冷静……”

舍迦和舟明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一左一右将流景护住。

“帝君你冷静,听我口诀稳住神魂。”舟明急切提醒。

非寂这才注意到他和舍迦,看着他们脸上的紧张和警惕,突然觉得一切都如此荒唐可笑。

“阳羲,愚弄我,哄骗我,看我对你剖析过去,承认曾经心悦你,又对你许以冥后之位,为你上天入地,你是不是很得意?”他后退一步,盯着流景的眼睛哑声质问。

明明是严厉的语气,可偏偏字字泣血。

无端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