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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贵晓得他说一不二,劝不动,“那寿礼呢,您总该备一份寿礼吧,可别叫二奶奶伤怀。”

王书淮唇角掠过一抹极轻的嘲讽。

她压根不会介怀,更不在意。

明贵给他出主意,“要不小的替您去买一盒首饰,少奶奶才华横溢,或者给她置办上好的笔墨纸砚,又或者…”

王书淮摇摇头,亲自刻的簪子她不稀罕,送的首饰衣裳更是入不了她的眼。

给她想要的。

她想要荣华富贵。

“我昨日已与陛下请封诰命,最迟午后便下旨至府中。”

这是他能给的最好的寿礼。

想必也如她的意。

王书淮快步离开。

马车源源不断驶向王府,独王书淮一袭青衫背道而驰。

他纵马来到灯市一个不起眼的茶楼,将马鞭扔给护卫,只身上了茶楼。

他今日在此处约了一人会面。

推门而开,一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悠然坐在茶台后饮茶,他下颌留着一三羊胡子,手里拧着一把羽扇,神态皆是悠闲自在,瞥见王书淮来,那人露出一脸客套的笑。

“王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得空见在下?”

王书淮将门掩上,上前朝他施了一礼,俊脸浮现淡淡的笑意,“劳动袁先生,允之之过。”

袁远道笑吟吟地还礼,二人相对而坐。

王书淮主动给他斟了一杯茶,袁远道接过搁在跟前,

“听闻尊夫人今日做寿,王大人撂下阖府宾客来寻袁某,令袁某深感荣幸。”

王书淮在江南的风光事迹,朝臣均有耳闻,别看这位生得霁月清风,手段却阴狠得紧,他这一去江南,不知砍了多少条人命。

袁远道对他敬而远之。

王书淮举杯先示意,随后道,“听闻袁大人近来为府上少爷的荫官而犯愁?”

袁远道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慢慢嚼出王书淮的来意,捋了捋胡须,不动声色笑道,“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怎么惊动了王大人?”

王书淮也不寒暄,温和的语气里暗藏了几分机锋,“在下可替袁公子谋到太常寺七品执事这个荫官,只是还请袁先生帮在下一个忙?”

袁远道眼底精光闪烁,他正为儿子荫官的事一筹莫展,眼下这位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主动寻上门来,令袁远道喜不自禁,“不知王大人有何吩咐?”

王书淮也不含糊,径直与他道,“陛下有意将江南总督府的二小姐定给我五弟,我五弟另有心上人,不愿娶她,只是圣命难违,少不得请袁先生帮一个忙,把这门婚事给搅黄了。”

袁远道立即明白了。

他是钦天监的四品占卜师,赐婚前必要占卜,这是皇家与礼部的规矩,他只消在二人生辰八字递来钦天监时,做做手脚,谎称二人命格相克,那皇帝必定掂量。

袁远道心里敞亮,面上却不轻易松口,

“王大人,这可是欺君的事呀。”

王书淮自然知道袁远道心里打什么主意,无非是见他主动登门,想拿乔拿乔,好给自己挣一些好处。

王书淮慢悠悠喝着茶,并不立即接话。

袁远道便知这位年轻人看穿自己的心思,登时老脸通红,立即变了语气,“得,老夫一不做二不休,替王大人了了这个难,只是王大人,这分寸如何拿捏?”

这个王书淮早想明白,他提点道,“就道这位江小姐命格与我五弟八字相冲,轻则夫妻口角不合,重则伤身。”

长公主或许不会在意王书煦夫妻和睦否,却决不能看着嫡孙伤了性命。

今日王书煦与江采如见面后,宫里必定要寻钦天监合八字,八字一合便正式赐婚。

这是王书淮想到的最简单又行之有效的法子。

王书淮侍奉帝躬,也深知长公主的心性,即便二人知晓谢云初与江夫人那段过往,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决定,孙媳妇的感受根本不值得与朝廷安危相提并论。

况且那江采如曾与他见过,熟知她嫁进来后,安分否,他倒是可以避开,就怕她针对谢云初,即便谢云初心里没有他,他也不能让任何人给这段本岌岌可危的婚姻制造风波。

至于江夫人,是看中了王家门楣,认定这是一场极好的政治联姻而支持,还是顾忌长女的感受想法子阻拦,王书淮不得而知,也没打算去探究,他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二人又商议了细节,事情落定。

王书淮离开茶楼时,站在台阶往王府方向张望一眼,随后回了官署区,他回不回去,想必她也不在意。

来到衙房,人往桌案后一坐,照常翻开昨夜来不及看完的文书,时不时有官吏敲门寻他签押文书,也有准备账目资料的小吏过来讨教,王书淮耐心处置,至午时,同僚陆续离开,有人去公堂用膳,有人回了府,亦有三三两两结队去东华门外灯市酒楼,伺候他的笔吏见他迟迟不动,进来劝过几回,王书淮面不改色,示意他先离开。

偌大的衙门恍若只剩下他一人,抬眸往堂屋前方洞开的天井望去,热辣辣的日晖洒进来,落下一束浓厚的光,他不知枯坐了多久,光束慢慢斜移,却始终不曾沾染他半片衣角。

客人陆陆续续进门,明夫人与大太太坐在上首,其他贵客论尊卑辈分落座,大家交头接耳小声说话,气氛井然又不失热闹。

谢云初虽是有了身子,却坚持站在堂屋门口迎候宾客,她前世做过首辅夫人,熟知京城贵妇,各人脾性摸得很是熟稔,面对老人家奉承得不动声色,遇到年轻的夸得不留痕迹,三言两语说到对方心坎上,人人如沐春风,亲昵拉着她,

“少奶奶怀着孕,快些歇着,咱们又不是那等拿乔作派的人,不拘这些礼,二少奶奶坐着吧。”

暗道谢云初气度雍容心怀若谷,难怪那王书淮官运亨通,想来找媳妇得对着这个标准找。

谢云初从未见过江采如,直到听说她是江南总督府的二小姐,又坐在南安郡王妃身旁,便猜到是乔芝韵的继女。

江采如出身好,生得漂亮,一张粉嫩的鹅蛋脸白的发光,又是初来京城,众人不认识她纷纷打听,不免开口问到她母亲江夫人。

那江采如一口一个“我娘”,谢云初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做一个极好的母亲。

席间江采如倒是时不时打量谢云初,她看着谢云初那张脸便觉得眼熟,

“姐姐,你不觉得这位王家二奶奶跟娘生得像么?”

南安郡王妃比妹妹大七岁,乔芝韵嫁过来时,她年纪已不小,无意中听说继母曾孕育过一双儿女,仅仅是瞅着谢云初那张脸,便猜到了她的身份,但妹妹性子天真,心里藏不住事,郡王妃担心节外生枝,便道,

“天底下长得像的多得去了,我倒是觉得这位王家二奶奶气度极好,”

江采如见不得姐姐当着她面夸别人,更何况这个人是王书淮的妻子。

“她呀,命好罢了。”

郡王妃听出妹妹语气里的酸气,纠正道,“她可不仅仅是命好,若非没有本事,你以为她能被长公主相中?若非没有本事,那王书淮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在江南连个妾室都不敢纳?”

王书淮“惧内”的名声,从金陵传来了京城。

京城的贵妇大都见过谢云初,不会认为谢云初善妒,反而认定夫妻二人感情好,王书淮心里眼里只有谢云初,再容不得旁人。

尤其今日谢云初从容大方,一言一行已有阁老夫人的气度,她们越发赞赏。

郡王妃这话江采如就更不爱听了。

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愿意屈居人之下,午膳后,郡王妃受江澄所托,要领着妹妹见一面王书煦,为江采如若拒绝,平日不可一世的大小姐骄傲道,

“我就在花厅站着,让他来寻我便是。”

趁着郡王妃遣嬷嬷与三太太通话时,江采如闹出了些动静。

“都说北方女子擅投壶,我初来乍到,也想开开眼界。”

她虽初到京城,身旁却不乏拥簇者,金陵有不少世家来京城任官,这些人平日为京城贵女打压,不由自主聚集在江采如周身。

江采如这话一出,其中一位姑娘接话,

“今日天气好,干脆咱们来个投壶比试吧。”

投壶射艺行酒令,乃常见的助兴博戏。

王书琴身为主人,也不能拂了客人的兴致,立即着人抬来铜壶。

铜壶就搁在阶前的院子正中,院前是花厅,院后是正堂,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围满了人。

姑娘们分成两队,两两比试。

王书琴是主人,将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客人。

京城姑娘争强好胜者多,谁也不愿被江南女子比下去。

只是比了几场,大家发现这位江采如是个投壶的高手。

原来是扮猪吃虎呢。

江采如接连比下去几位姑娘,论理也该适可而止,毕竟是别人寿宴,不可弄得太扫兴。

可她乌溜溜的圆眼转溜一圈,最后落在王书琴身上,

“王二姑娘,你来比比如何。”

王书琴这个人脾气不算好,她看江采如已十分不顺眼,只是念着对方是客,她一直压着火气,闻言便不痛不痒回了一句,

“今日是我嫂嫂寿宴,咱们助兴便可,若是江姑娘真想比,改日咱们寻个地儿比个痛快。”

江采如的目标并非是王书琴,而是谢云初,她俏生生将视线往后一寻,落在正堂门口被众星拱月的谢云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