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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陈寄北总觉得这句“用不着了”不是在说输液瓶,而是在说他。

自从那天被夏芍踹了一脚,他就没再抱着夏芍睡过。他的毛巾被夏芍倒是不踢,就踢他。

有时候陈寄北甚至在想,夏芍是不是故意的,不然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可他每次要抱人,都会先叫夏芍一声,夏芍每次都没有反应,难道真是因为肚子不疼了,觉得热了?

陈寄北冷瞥了眼手里的输液瓶,还是好好收了起来。

回到家卸好东西,没多久夏芍就回来了,两手各拎了一大堆菜。

陈寄北本来想装没看见,过不多一会儿瞟一眼,再过一会儿又瞟一眼,再再过一会儿……

他冷着脸过来帮夏芍把东西拎进去了,“不年不节的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得完。”夏芍活动了下手指,状似不经意道:“反正又不是给你吃的。”

陈寄北动作一顿,没说话。

夏芍又从一堆菜底下抽出几根柳条,“正好昨天刚下过雨,现在去下坞子,应该能有鱼。郭姐、张姐和王哥这几天没少帮我,我得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他们。”

陈寄北动作又是一顿,这回他抬头了,“王哥是谁?”

夏芍还以为他会问:“你肚子不疼了是吧又要去坞鱼?”又或者:“你怎么不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我?”当然后面这句他肯定不会直接问,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开口问王哥。

夏芍一愣,那边男人眼色已经沉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隔壁老王,就是他?”

夏芍人都懵了,她什么时候说过隔壁老王?

也不对,之前她妈给他们邮鞋垫,她的确说过他不要就去送给隔壁老王来着……

可那就是个梗啊,她哪能想到他会联想到王哥头上。

夏芍有些无语,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那边陈寄北又道:“他是不是跟你们村南黄二胖一样,也比李宝生高,比李宝生好看,比李宝生能干还有个好亲戚?”

多么熟悉的配方,多么熟悉的味道。

夏芍现在明白为什么一提李家这男人就阴阳怪气了,他就是心里醋,但他不说。

也是夏芍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这么明显都没注意。

夏芍本来还想问对方:“你知道王哥今年多大了吗?”既然他不说,她也不说。

她甚至认真想了想,“论工作能力,王哥的确比李宝生强。”

听她不仅没解释,居然还肯定了他那番话,陈寄北一窒,脸更冷了。

结果夏芍说完,就跟没事人一样,灵巧地把柳条编成了鱼坞子。

编完还问他:“你能帮我去河里下一下吗?我大姨妈刚走,不敢碰凉水。”

她做东西给那什么王哥吃,竟然还让他去帮她下坞子?

陈寄北冷瞥了一眼,“没空。”转身出去了。

夏芍不用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他又是在生胖气,心里不仅不慌,还有点想笑。

她甚至都想说一句:“你不去,我去找王哥了啊。”

不过想想气他就气他,牵扯上王哥干嘛?

再说她也没准备真让陈寄北去下,刚才就是逗陈寄北玩的,回来前她就跟郭姐借了水衩。

夏天水本来就不凉,水衩用的又是雨靴的材料,从脚一直能套到腰。别说只是去下个鱼坞子了,就算水再凉点再急点,穿下去拿着渔网直接捞都没事。

郭姐家也是因为黄哥喜欢鼓捣这些,才会有这东西。

夏芍拎着鱼坞子,都准备出门了,陈寄北又冷着脸回来,“下在哪?”

“你不是没空吗?”夏芍眨眨眼,故意反问。

“你还想半夜肚子疼,吵得人没法睡觉?”

陈寄北冷笑一声,直接把鱼坞子拿走了,“到底下哪,不说我就下上次那个地方了。”

夏芍发现这男人的确有本事,有把一句话用最难听的方式说出来的本事。

既然他不能好好表达关心,那她就装不知道,“我替郭姐、张姐和王哥谢谢你。”

陈寄北:“……”

陈寄北气没气成河豚夏芍不知道,反正大姨妈一走她神清气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弄吃的。

“你肚子好了?”孙清一出来就使劲儿嗅了嗅,“好几天没闻到味儿,我还怪不适应的。”

这个人吧,大概都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以前夏芍天天做好吃的,馋得她和姜百胜只能戴口罩;最近这几天夏芍不做了,他们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刚才在屋里闻到味儿,姜百胜都睡得迷迷糊糊问了句:“小夏又开始做饭了?”

今天早上,陈寄北又生着气把鱼坞子拎了回来,收获没有上次多,不过够夏芍用了。此刻她已经把鱼肉剁成肉糜,正在一边加葱姜水,一边搅打上劲儿。

孙清凑过去看了眼,不明觉厉,“这是在做什么?”

“手打鱼丸。”夏芍说,“我准备做冷串串,自己做点鱼丸。”

张淑真孕期爱吃辣,现在天热,又不好做些热汤热水,冷串串刚好合适。只是这年代肉啊丸啊都没地方买,又不能只吃素的,夏芍只能自己动手打鱼丸了。

鱼糜搅打上劲,又反复摔打,终于能停在手上不散不掉了,夏芍才开始往锅里挤丸子。

每个鱼丸不过桂圆般大小,翻滚着飘浮在水面上,看着就圆胖好吃。

吃起来也的确好吃,捞出锅的时候夏芍给了孙清一个。孙清顾不得烫咬上一口,又软嫩又Q弹,,咀嚼两下,那股鱼肉的鲜美才从鱼丸里溢出来。

“这真是鱼肉做的?”

“嗯,加了淀粉和蛋清。”

加了淀粉和蛋清也做不出这种口感吧?

孙清看看夏芍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怀疑她们长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东西。

不过孙清每次做针线活,夏芍也有同样的怀疑。上次她被孙清鼓励着踩了一下缝纫机,怎么说呢,感觉挺新鲜也挺爽的,就是过后拆了半天,还浪费了孙清不少线……

鱼丸做了不少,夏芍索性分了孙清一部分,汤底也给了孙清一些。

剩下的又给陈寄北装了一饭盒,毕竟鱼坞子是人家大佬下的,竹签子也是大佬拿竹子劈的,总不能真一口不给人家吃。夏芍连串带盆,一起抱去了单位。

“你这连盆都端来了?”郭姐一见她就笑,赶紧接手帮她端过来。

张淑真也是头一回见带饭用盆的,“你做的什么?”

昨天夏芍只说请他们吃好吃的,让他们除了干粮,什么都不用带。

“中午你们就知道了。”夏芍卖了个关子。

这年代没什么小锅,她只能用盖帘把盆盖上了,嘱咐孙姐把东西放在阴凉的地方。不然全班十几个人,你一串我一串,不等到中午,这盆串串就该见底了。

就这样,中午还有人特地晚走,蹭了一串才意犹未尽回家。

郭姐吃得直打饱嗝,“你这就是生晚了,早生个二三十年,肯定能自己开酒楼。”

“哪那么容易?”王哥说,“早生个二三十年,到处都是胡子,小夏这样的连门都不敢出。”

胡子就是土匪,解放前关里关外到处都是,占个小山头就能四处打劫了。那年头普通人家有个新被都不敢盖,怕被抢,大姑娘小媳妇有点姿色的更是死死捂着。

夏母就生在了那个年代,因为长得太好,十三岁以后就没出过门。

她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只觉得姑娘家长太漂亮就是罪过,连带着原主也被养得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这是时代的错,不是夏母的错,夏芍还挺庆幸自己没再往前穿个二三十年。

晚上陈寄北来接夏芍下班,上来就瞥了眼那个盆,“你那个王哥吃好了?”

夏芍一听就懂了,他这是还没气够,想要继续气。不然她都不提了,他提什么?

夏芍很配合地点头,“吃好了,他还让我谢谢你的鱼。”

陈寄北:“……”

夏芍敢肯定,那一瞬间陈寄北侧腮紧了下,绝对是在咬牙。

不过他不说,她就装不知道。耗着呗,看最后谁难受。

没想到这男人出息了,还没走出食品厂就说:“我手里有两张电影票,你看不看?”

“电影票?”夏芍转过头,重新审视了下他,“你要请我看电影?”

陈寄北想也不想否认,“不是,是别人给了我两张票,我怕浪费。”

“一毛二一张电影票,自己看都舍不得,还有送人的?”

夏芍望着陈寄北的侧脸,男人推着自行车目视前方,面上愣是没露出一点心虚,“二立他妹妹给的。她在电影院卖票,说是谢谢咱们俩帮了二立。”

这事何家已经谢过了,何婶儿还给她那没影的孩子送了块红布,何二立的妹妹还用再谢吗?

而且就算要谢,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

夏芍决定再给这男人一次机会,“真是何二立妹妹给的?”

陈寄北开始皱眉了,“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给别人了。”

“行啊,你给别人吧。”

看到男人表情骤然僵住,还似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夏芍实在没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