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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田翠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被李宝生从后面扶了把。

李来娣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眼里却流露出痛快,“我怎么了?我哪说错了吗?大姐不是被你们卖了?二姐不是被你们卖了?在你们眼里,就只有儿子才是你们生的,姑娘都是赔钱货。老石岁数是可以当我爹了,可他给我买这些,你们给我买过吗?”

听她说起自己,李宝生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只把田翠芬扶到了炕上。

李来娣见了,脖子扬得更高,望着几人眉梢眼角全是冷意,“我好好的工作让你们整没了,婚事也让你们整没了,我都没说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

听她还振振有词,田翠芬又想上去打人。

最后还是李常顺沉声开口,“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可有三个孩子,老大才比你小六岁,老二老三也已经记事了。就算你心里有怨,也不该拿自己的一辈子置这个气。”

“谁说我是为了置气?”李来娣说,“不是还可以让他把孩子送回老家吗?”

这话还是当初田翠芬跟夏芍说的,田翠芬不自觉问出了跟当初夏芍一样的话:“那要是等你们结了婚,他老家那边又把孩子送回来了呢?你还能给撵出去?”

“那不能,老石答应我了。”

说起石科长,李来娣眼里有了笑意,“他可不像你们,对我可好了。”

那甜蜜羞涩的笑容刺得田翠芬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你是不是蠢?男人送你点东西,说两句好话哄你,就是对你好了?你给我老实说,你干没干什么傻事?”

李来娣眼神闪了闪,没回答这个问题,“你们不老是担心程文华她爸查账吗?老石他叔以前是酒厂的书记,虽然退休了,可有的是人脉,不然老石也当不上这个科长。回头让老石跟他叔说说,我爸那点账肯定没人查了,我这也是为了家里着想。”

“石科长他三叔以前是酒厂书记?”

牛亮留了心,这几天专门打听了下石科长的事,回来跟夏芍八卦。

听夏芍问,他笑道:“自家儿子侄子不好往自己单位安排,就安排到对方单位,互相照顾呗。咱们厂宋书记的儿子在木材加工厂,木材加工厂毛厂长的儿子在酒厂。酒厂以前这个石书记就俩闺女,就把侄子提拔起来,当了咱们厂供应科科长。”

这些厂长书记的关系可真够复杂的,夏芍没有做声。

牛亮已经重新说回了石科长,“听说他又要结婚了,找的还是个挺漂亮的大姑娘,今年刚十八。你那天跟我打听他,不会他这个新媳妇儿你认识吧?”

“如果他没换人,我应该认识。”夏芍没想到这俩人动作还挺快。

不过想想她碰到李来娣那次,何云英跟栓子还没开始处对象呢,现在都谈到结婚的事了,也不算太快。就是没想到李来娣才十八,真要去给三个孩子当后妈了。

牛亮听了欲言又止,“你跟那人熟吗?”

“不熟。”夏芍实话实说,“怎么了?”

“你要是跟她熟,还是劝劝她吧,石科长那几个孩子挺不好伺候的。而且石科长先头那个媳妇儿刚死,他就又找了一个,还找了个比自家闺女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

一说媳妇儿刚死就找新的,夏芍就想起了陈寄北他爸。

石家跟陈寄北的情况还不太一样,陈寄北那时候小,才九岁,石家老大却已经十二了。陈寄北没有兄弟姐妹,石家却有三个孩子,天然就会抱团儿。

而且石科长有两儿一女,新媳妇进门无论生男生女,石家都不稀罕了。

这么复杂的家庭,别说年轻大姑娘,寡妇或者离了婚再嫁,都得掂量掂量。

如果夏芍是李来娣,再有钱都不会选这样的人家;如果夏芍是李家父母,也不会让闺女嫁这样的人家。但想想李来娣那天从人家里出来时的情景……

这事搞不好还真能成。

夏芍跟牛亮道过谢,看炉盖上烤着的地瓜差不多了,戴着棉线手套拿起来递给牛亮。

正要把另一只手套也递过去,牛亮已经空手接了。烫得在两只手里倒,可还是舍不得放,不多会儿就把地瓜烤得干燥的表皮剥去一小块,露出内里流着汁的红瓤。

牛亮吹着气咬了一口,“这地瓜真好吃,可惜江城这边没什么人种。”

“你们要是爱吃,明年我让家里多捎点。”夏芍又烤了两个给郭姐和王哥,最后才轮到自己。

几人围着炉子吃烤地瓜取暖,话题很快又转到酿造车间的柳玉霞做青方的时候盐没放够,又费了一批青方。单位很生气,直接把她辞了,她只能去家属服务队找活干了。

听说是跟着服务队去参地刷参,活又苦又累,冬天干还很凉。

这显然是上次带头闹事让领导记住了,过后工作又没好好干,被抓了典型。

接下来几天,面包班茶余饭后最大的八卦全来自于李来娣和石科长。

先是李常顺和田翠芬找上了石科长,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石科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老两口哄回去了,没过几天,还传出了两家订婚的消息。

接着石家几个孩子听说要被送走,大闹了一场,石家大丫头还带着两个弟弟去她妈坟前哭了一通。

大冷的天,山上雪有人膝盖那么高,石科长最小的儿子才四岁,被姐姐背在背上。路上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孩子可怜,说完谁又不带上一句李家不做人。

李常顺和田翠芬都气死了,只有李来娣,坚信着石科长一定会把孩子送走,脸上依旧甜蜜。

这事儿还没个结果,酒厂那边有消息传来,借调陈寄北这事儿他们拒绝了。

“他们今年不是要修桶吗?也说了会考虑,怎么又不借了?”刘主任皱眉。

听那边总没个动静,胡副主任今天特地去问了下,脸色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有些发青,“他们嫌小陈太年轻了,怕小陈干不好,浪费了他们的橡木。”

食品厂做桶用的是一种松木,重量轻又耐腐烂,做出来的木桶十年八年都不会坏。

这种松木自然没有酒厂用的橡木贵,可张嘴就是怕浪费他们的木料,也太埋汰人了。好像食品厂自己培养不起人,故意把不成手的送去他们那,拿他们的木料练手。

而且陈寄北刚刚从土产公司借调回来,修的就是这种圆肚子木桶,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这是今年不准备修了?”刘主任听了脸色也不好。

“哪能啊?”胡副主任冷笑,“人家厂有钱,特地从省城的啤酒厂请了个木匠回来。说是那人师父专门做圆肚子木桶的,他跟着学了好几年,手把比老马还强。”

酒厂这是不仅没看上陈寄北,连马四全这个老师傅都看不上。

从省城请人可不比在江城本地借调,光补助费就得花一大笔,何况还有工资。

当然钱是人家酒厂的,人家爱怎么花怎么花。只是这样一来,食品厂要想把陈寄北借调出去,就得另找地方了,还得去附近其他两个市找,平添许多麻烦。

食品厂这边还没想好怎么跟陈寄北说,酒厂那边倒是有人先出来说了。

说食品厂自己有矛盾处理不好,想把人丢去他们酒厂,拿谁当冤大头呢?

消息一传出来,木匠房刚有好转的气氛迅速冷下来,尤其是马四全,状态重新变得紧绷。

马小宝原本也松了口气,听到消息,又不得不每天强撑着起来锻炼。虽说陈寄北没再动过手,可待他也没客气过,每次看到陈寄北那张冷脸,他都更不想来食品厂了。

夏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刚换上找孙清镶过毛领的条绒棉鞋。

新做的棉裤蓬松又厚实,虽然容易显胖,可夏芍个子高,骨架又小,看着并不如何臃肿。棉裤下只露出一点兔子毛,等她坐下来,才能看到毛领,好看又暖和。

不仅鞋口,棉衣的领子也被她镶了一圈。本就是小立领,这么一镶立即衬得她俏脸愈发精致雪白。

郭姐一看就笑道:“完了,这下山上的野兔子该遭殃了。”

说着又仔细看她是怎么做的,“回头我也去土产买点皮毛,给我家那几个孩子镶上。一个个皮猴似的到处跑,天天回来鞋都是湿的,不在炕上烘烘第二天根本没法穿。”

除了山货,土产也收皮毛,只不过卖往外地的多,留在本地的少。

牛亮就是这时候进来的,进门顿了顿,才跟夏芍说起酒厂的事。

“这酒厂有毛病吧?不借就不借,到处嚷嚷啥?”郭姐听了不快。

夏芍也蹙了蹙眉,晚上下班,不由打量了下陈寄北的神色。

十一月底的天愈发短了,四点半走出去,黑沉沉的天色就已经要靠路灯和手电筒维持光亮。陈寄北帽沿压着,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比夜色更加深邃的眼睛。

见夏芍打量,他侧眸望来,“怎么了?”

“圆肚子的木桶你做出来了吗?”夏芍问得直接。

男人闻言敛了眸,没说什么,转身上车,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棉衣的口袋里。

夏芍看他情绪不高,猜测他应该也听说了,没再说什么。

东北冬天冷,一张嘴就灌一肚子凉风,也不适合说话,尤其是骑车的时候。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陈寄北又去抱了柴把炕烧上,才洗手进屋,摘了帽子。

“你问我那个桶,”还未热起的室内他声音比空气更凉,“我已经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