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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制饼干班看起来人少,但问题一点不比其他班少。

而且因为都是些年龄大的,比年轻人油滑,绝对不会犯周小梅那么明显的错误。上班的时候划个水,早上的时候迟个到,还不会迟太多,顶多十分二十分。

不管吧,不是那么回事。

管吧,人家又会说你小题大做,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把他们这些进厂更久资历更深的老前辈放在眼里。

而班里这些人都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根本没人会站在你这边,你说话也自然没人听。

所以夏芍一开始才没管,一副好脾气模样。

她要的就是这些人真以为她好欺负,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把握不好这个度,主动把刀递到她手里。果然今天一迟到一个多小时,连班里其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看着面用得差不多了,夏芍去关了烤炉,“一个多小时了,大家歇歇。”

说着又淡声,“都是一样开工资,总不能一直叫大家七个人干九个人的活。”

班长让歇,那就歇呗,一开始谁也没在意,听到这句话却不禁一顿。

有那心思敏感的,立即看了夏芍一眼。

夏芍面色如常,并不像是在故意挑拨,也没再说什么,已经在帮那位老阿姨装饼干了。

她本也没想挑拨谁,就是点出个事实,省的到时候这些人抱团,阻止她处理。

于是梁秀英和王翠花进门时,就发现车间里机器停着,没有人在干活,反而全都看向了她们。

王翠花一双吊梢眼,从年轻时就泼辣,见状不禁挑起眉,“你们不干活,看我俩干啥?”一面说一面摘了包头的围巾,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迟到了。

“迟到一小时十三分钟。”夏芍看了眼表。

以前有人迟到,夏芍也会看表,王翠花都习惯了,“家里有事,耽误了点时间。”

梁秀英也道:“知道了,下回一定注意。”

敷衍的说辞敷衍的语气,显然没当一回事。

夏芍就拿出了个笔记本,“王翠花同志,10月27号家里有事,迟到20分钟。29号又有事,迟到16分钟。30号再次有事,迟到28分钟。11月3号,还是家里有事,迟到……”

她语调并不高,语气也平和,从接手机制饼干班开始一一念来,班里其他人脸色却越听越是难看。

王翠花不来,这些活可都是他们分摊了。

之前没算还不觉得,这一算,每个月他们得多帮她干多少活?

人都是这样,不和自身利益相关的时候,看戏不怕台高。一和自身利益相关了,他比谁都急。

当时就有个脾气同样不怎么好的班员冷笑出声,“天天有事,她比国家主席还忙。”

王翠花一听不乐意了,“这住家过日子,谁家没有点事?温副主任在的时候都没说啥。”

意思是温副主任都没说,夏芍一个刚进厂没两年的小丫头凭什么说?

你一个连班长都不是的凭什么说?

梁秀英一看夏芍这是要算总账的架势,也赶紧道:“就是,晚个十分二十分又不是啥大事儿,干嘛整得好像我俩犯了啥阶级错误?拿我们这些老同志开刀呢?”

在场的都是老同志,只有夏芍是小年轻,是外人。

这话说出来,立即有人想打圆场,和稀泥,却被身边的人用力拉了把。

夏芍装没看见,“晚个十分二十分的确不算什么,但从我接手咱们班,王翠花同志一共迟到1时54分钟,加上今天的1小时13分钟,就是19个小时。梁秀英同志则是……”

她飞快算出了两个人迟到的时间,“这两天班,可都是班里其他人帮你们上的。”

王翠花是泼辣,却不傻,立即发现此言一出,班里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不大对。

她马上开始胡搅蛮缠,“哪有你这么算的?你问问班里谁没迟到过?要都你这么算,是不是大家都得罚一遍?我知道你年纪轻轻当了班长,生怕人说你能力不行,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老同志啊?我们都是从建厂就在这干的,哪个不比你为厂子做出的贡献多?”

一面把其他人拉下水,一面讲起了资历。

“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谁也没迟到你们这么长时间。”夏芍懒得和她们掰扯,“王翠花记旷工两天,扣两天工资;梁秀英记旷工一天半,扣一天半工资。”

说完也不待两人反应,直接在出工本上做了记录。

这本是要交给核算员的,无故旷工不仅要被扣钱,还会影响以后工资评级。

梁秀英和王翠花登时急了,一个放低身段,跟她保证自己下回一定注意,让她通融通融;一个则彻底爆发,指着夏芍的鼻子就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夏芍神色都没动一下,问其他人,“有没有有意见的?有意见可以举手。”

当然没人举手。

这世上沉默的才是大多数,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夏芍说的是赞成的举手,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举,而且他们白帮这两个人干了两天的活,凭啥帮她们反对?

“没意见就干活吧。”夏芍放软了声音,“辛苦大家了。”

和那两个拖累了大家还一点不觉得惭愧的相比,她态度一直很好,工作也认真。而且早上杨富贵迟到的时候,她可什么都没说,显然针对的是这种故意晚来的人。

别说有意见了,甚至有人觉得她这么罚挺解气的。

听她一说,众人和面的和面,开烤炉的开烤炉,把梁秀英和王翠花晾在了那。

梁秀英显然没有王翠花那么泼辣,拉拉她,“要不咱们先干活?过后再找她说说情?”

“找她说情?凭啥?小B崽子当个班长就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温广山都不管这事儿!”

王翠花一把甩开她,就站在车间门口,骂得唾沫横飞。

三月份天冷,车间门窗都关着,门里还有棉帘子,声音依旧传了出去。

面包班离得近,不多会儿就有脑袋凑在了窗户边。

“又是王翠花。”郭姐听出了王翠花的声音,“哪年她不跟人骂一架,那一年都过不去。”

“不会是跟夏芍吵起来了吧?”张淑真有些担心。

“先看看。”

王哥皱起眉,又不好贸然插手夏芍班里的事,否则夏芍就更难树立威信了。

机制饼干班其他人听着,脸色也不大好看,太吵了,简直是魔音穿耳。

而且夏芍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同志,又没罚错,她这骂得也太难听了。

杨富贵人正直,早上又刚迟到过,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把嘴闭上?你自己不来,你还有理了?”

“你竟然帮她说话!她给你啥好处了你帮她说话?”

眼见王翠花要连着杨富贵一起骂,夏芍淡淡看了眼表,“再磨蹭一会儿,就够扣两天半了。”

王翠花的脖子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样,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半晌没能说出话。

“把迟到的时间加起来一起算,真亏她想得出来。”

处罚结果送到车间办公室,车主任当面没说什么,夏芍一走,却和老罗笑道。

“这个王翠花,早该治治了。”老罗提起来就想冷哼,“工作干得不咋地,一天天倒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惧,仗着是建厂就在的老员工,连副厂长都被她骂过。”

关键单位没规定骂领导扣工资,副厂长气得要命,却拿她没啥办法。

抓她毛病吧,她还不犯大毛病。不给她涨工资吧,她那工资本来也没啥好涨的了。

年轻的能干的都去其他班了,他们都是不想拼也拼不动,才来的机制饼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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