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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顾朝朝话没说完,沈暮深就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轰隆隆——

已经好几日没下雨的京城上空,突然炸起几道惊雷,接着是狂风涌动,穿过正厅将白幔吹得鼓鼓作响。

屋里的灯烛一瞬间熄灭,却无人敢再来点灯。

一夜大雨连绵,打得花圃泥泞一片,嫣红的花瓣浸着雨珠,落在泥地后烂成一片,一时分不清哪是花,哪是泥。

顾朝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醒来时身上一片清爽,躺的是沈暮深书房里的床,盖的是沈暮深的被子,而沈暮深却不见了。

远方隐隐传来吹吹打打的声响,她撑着床褥坐起来,一低头就看到手腕上泛青的指痕。

……这个禽兽。

她脸颊泛热,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后,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好像是……永昌侯下葬的日子?

不等她反应过来,红婵便进屋了,顾朝朝轻咳一声,默默用被子遮住了身上的痕迹。

“夫人,可要用些清茶?”她面色如常,仿佛没看出顾朝朝的窘迫。

顾朝朝抿了抿唇,半晌应了一声。

红婵立刻倒了茶送到床边,顾朝朝接过来喝了一口,抬头看向她:“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的话,快午时了。”红婵恭敬道。

京城的规矩,达官显贵一般都是午时下葬。顾朝朝闻言掀开被子就要起来:“我也过去……”

话没说完脚下一软,红婵及时扶住她,她才没有跪到地上。

顾朝朝:“……”

红婵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将她扶回床上后才缓缓道:“夫人别急,如今宾客皆知,夫人伤心过度昏厥过去,不能送侯爷最后一程了。”

“……这理由有人信吗?”顾朝朝哭笑不得。

红婵为她盖好被子:“主子会处理好了,夫人别担心。”

顾朝朝一想也是,她不让沈暮深保密两个人的关系,只是怕被有心人利用,又不是真的在意名声之类的,随便那些人说什么好了,她今天开始就什么都不理了,安心享受任务失败前的每一天就好。

红婵看着她眉间越来越舒缓,本想问问要不要吃些东西,就看到她又开始犯困,一时间有些好笑:“夫人再睡会儿吧。”

“嗯。”顾朝朝不好意思地缩进被子里。

她身体透支得厉害,手指尖都是累的,躺下之后很快就开始犯困,只是耳边时刻传来哭丧和哀乐,扰得她连梦里都不得安宁。

红婵在她身边守了片刻,待她睡着之后转身离开,径直去了灵堂。

灵堂之上,数不清的人在痛哭,沈暮深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方,像看戏一样看这些人伤心流泪,只有余光扫到红婵的身影时,眉眼才产生一丝波动。

“何事?”他垂眸问。

红婵走近,低声说了些什么,沈暮深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虽然明面上在哭丧,可心思全都放在沈暮深这个世子身上,看到他蹙眉后,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视线若有若无地飘了过去。

下一瞬,哀乐的音量突然小了许多,吹拉弹唱的家仆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了大动静,吹唢呐的伙计更是直接停下了。众人面面相觑,灵堂上出现短暂的安静。

静了静后,一个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张着大嘴刚要哭喊,沈暮深冷冷地看了过来:“别吵。”

妇人:“?”

红婵立刻打圆场:“侯爷喜静,这最后一程,还是让他清净些吧。”

众人:“……”刚才费劲哭半天,怎么没听说侯爷喜静。

虽然觉得荒唐,可在场的大多都是侯府姻亲,平日里还要靠着侯府生活,谁也不敢真的得罪过几日就要袭爵的沈暮深,于是对视几眼后,就默契地收了音量。

远在书房的顾朝朝还睡着,原本吵闹的梦境突然安静,她总算舒坦了些,翻个身很快就睡熟了。

她一直到傍晚才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时,红婵正守着身边,听到动静立刻看向她:“夫人,您醒啦。”

“……天都快黑了。”

“是呀夫人,已经酉时了。”红婵上前扶她起来。

顾朝朝坐稳后,揉了揉发酸的腰:“你家主子呢?”

“刚出门不久,许是三皇子有请。”红婵回答完又问,“夫人睡一天了,不如现下起来用些吃食?”

顾朝朝点了点头。

红婵见她答应,便叫人送了些吃食来。

顾朝朝用过晚膳,天已经彻底黑了,她活动一下手脚,便独自一人出门散步,红婵原本想跟着,却被她制止了。

短短几日的功夫,侯府里的家仆少了大半,这才刚刚入夜,宅院里就没什么人了。顾朝朝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穿过了庭院,来到了后门,正要转身折回时,背后突然传来沈暮深冷清的声音:“你去哪?”

顾朝朝愣了一下,扭头看到他时,脸颊有些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问你去哪?”沈暮深盯着她,声音愈发森冷。

顾朝朝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懵,再看他胸膛起伏,发丝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匆赶来……她无言片刻,问:“你不会以为,我要逃走吧?”

沈暮深抿起薄唇,沉默地与她对视。

顾朝朝哭笑不得地走到他面前,正要调侃他两句,便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安,她顿时笑不出来了。

半晌,她轻轻叹了声气,红着脸撒娇一般小声道:“我腰还酸着呢,怎么逃?”

沈暮深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嗯。”

顾朝朝笑了笑,朝他伸手。

沈暮深的表情再也绷不住,轻咳一声握住她的手。

“我不走。”她认真道,试图缓解他的不安。

沈暮深应了一声,牵着她慢悠悠地走,期间遇到几个家仆都十分眼生。

见顾朝朝多看了对方几眼,沈暮深主动解释:“原先那些,都被我换了,如今府中都是可信的人。”

“嗯。”顾朝朝点头。

沈暮深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我今日已上书放弃爵位,三皇子也已经准许,再住在侯府便不合适了。”

顾朝朝顿了顿:“所以我们要搬去哪?”

沈暮深喜欢她的‘我们’,勾起唇角道:“你想住哪?”

“找个清净的地方吧,院子不必太大,安全就好,你在朝为官,少不了得罪人,定要仔细些才行,”顾朝朝想了想,“啊,还要离皇宫近些,这样你每日上朝就不必奔波了。”

沈暮深听到她每一句话都为自己考虑,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两个人牵着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经过了偏院门口,顾朝朝本来还想再走走,但注意到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后,便默默停下了脚步。

“累了?”他问。

顾朝朝点了点头。

沈暮深刚回来,还没跟她说上几句话,一时间不想同她分开,但顾及她的身体还是颔首:“那去歇着吧。”

顾朝朝应了一声,转身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后才发现他没跟过来,于是不解回头:“你不来吗?”

沈暮深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

顾朝朝笑笑,朝他伸出手。

沈暮深的唇角也跟着浮起,牵住她的手后一同往里走。

一刻钟后,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安静地盯着床幔看。

许久,沈暮深缓缓开口:“我为何觉得不甚真实?”

明明她就躺在身边,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可他还是心里没底,甚至有些恍惚,以至于一整日自问许多次,昨晚的一切是否真实。

顾朝朝闻言扬了扬唇,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勾住他的手指。

熟悉的体温从指间传来,沈暮深无声地笑了笑:“我若再问你一遍,是否心甘情愿,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啰嗦。”

“会,很啰嗦。”顾朝朝说完,翻身看向他。

沈暮深也侧过身,静静和她对视。

“我心甘情愿。”她认真道。

沈暮深闻言,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静了许久后说:“怎么办,想抱你。”

顾朝朝失笑,径直钻进他的怀抱:“睡吧。”

沈暮深不大想睡,可这几日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昨天到现在更是将近两日没睡,身子已经疲乏到了极致,此刻嗅着顾朝朝身上温柔的香味,眼皮很快沉重起来。

顾朝朝听着他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她睡了一整个白日,本来是一点都不困的,可这会儿也渐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她会睡得不太好,可事实是枕着沈暮深的胳膊,反而让她睡得更香。

而睡得太香的后果是,翌日天不亮她就醒了。

沈暮深还在熟睡,顾朝朝等了片刻,见他始终没有要醒的意思,便偷偷从他怀中钻出来,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红婵已经起来,此刻正在院子里打扫,看到她后目露惊讶:“夫人怎么醒得这么早?”

“睡太多了,有饭吗?”顾朝朝问。

红婵忙说有,放下扫帚便去端吃的了。

顾朝朝伸了伸懒腰,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正要回屋,原本熟睡的某人便突然冲了出来。

还没穿鞋。

顾朝朝轻咳一声,忍住不笑。

沈暮深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我以为地震了。”

“……”顾朝朝煞有介事地表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