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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听着苏鸿燕这名字,却有些耳熟,回想了下,便明白了,她是苏玉杭的女儿。

苏玉杭是庚子赔款留学生,留学美国,读的是历史系,新中国成立之初回来,当时也是赶上了,他年轻积极便担任京大历史系的老师。

之后更是成为京大考古系的教研室主任,深入研究瓷器,是知名陶瓷鉴定专家,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长,主持编写了中国第一部 陶瓷考古史。

他的成就之一是详细考证了明三代空白期陶瓷,在考古界第一次为空白三代陶瓷发声。

这自然也为初挽带来莫大的好处,她囤积的三代空白期青花瓷,瞬间水涨船高,赚了一大笔。

而此时,苏鸿燕打量着初挽,好奇:“你是建昭亲戚?乡下来的?”

初挽:“昌平永陵村的。”

苏鸿燕诧异,同情地看着初挽:“昌平?那么远?那你进城一趟也不容易,让建昭帮你挑挑,多买几本书。”

初挽:“是,荒郊野岭的,进城后挺长见识的,得趁机多买书。”

陆建昭笑,淡看了眼初挽:“这不是已经买了嘛,她还打算考大学呢。”

苏鸿燕意外地看初挽一眼:“考大学啊,你想考大学?考大学挺难的,不是随便谁都能考的……”

陆建昭:“算了,鸿燕,不提这个了,我正要问你个事。”

说着,两个人便说起来学校的事,好像是打算一起办一份文艺读书类校园报纸的事,两个人显然对此都很感兴趣,聊得投机。

初挽从旁安静地等着,这么等着的时候,她看到周围有人偶尔看过来,会扫自己几眼。

初挽打扮显然和陆建昭苏鸿燕很不相称,总之别人一看,时髦一对在聊天,而初挽莫名其妙地戳在一旁。

初挽等了半天,他们依然在说,而且看样子没结束时候,她也就不想等下去了,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终于开口道:“八哥,你们先聊着,我回去了,我有点饿了。”

陆建昭一听,这才忙道:“你饿了吗,你怎么不早说?你饿肚子回去,回头老爷子那里肯定得说我!”

他笑道:“你说你,饿了也不知道提,我们聊得高兴都忘记你这一茬了,我怎么也得带你吃顿饭,让你饿着回去,还得说是我没好好招待你。”

说着他对苏鸿燕道:“因为她,我五哥都挨骂了呢!走吧,我们一起去吃全聚德烤鸭吧,离这里不远。”

当下陆建昭带着苏鸿燕和初挽一起去了旁边是全聚德烤鸭店,这几年全聚德烤鸭挺红火,来了总是要排队。

不过苏鸿燕的爸好像认识这边的经理,他们不用排队,直接找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烤鸭也很快上来了。

吃烤鸭的时候,苏鸿燕便给初挽介绍这边烤鸭的历史,等烤鸭上来,还告诉她怎么卷烤鸭:“你们昌平那边,没吃过这个吧?这个就得城里才能做得地道。”

初挽点头:“是没怎么吃过。”

苏鸿燕和陆建昭说着话,几句话已经差不多把初挽的底细摸透了,道:“如果文化基础差,想考大学的话,挺难的,现在竞争激烈,城里正经学的都不好考,你如果以前高中没好好上,那就是白耽误工夫了,再说了,年纪不小的话,还是尽早参加工作,考大学考不上的话,白白耽误工龄。”

陆建昭也对初挽道:“其实现在要工作的话,也能安排不错的工作,不过看你自己。”

初挽:“嗯,我明白了。”

她好像确实不太懂的样子,陆建昭和苏鸿燕交换了一个好笑的眼神,之后便不和初挽说话了,开始继续聊他们办小报的事,听着那意思,苏鸿燕受她父亲熏陶,对古玩很感兴趣,她想开辟一个这样的专栏,陆建昭也对此赞同,两个人聊得兴致勃勃。

初挽便一心吃东西,把自己爱吃的都吃了一个差不多,吃了一个心满意足。

旁边陆建昭看出来了,道:“你喜欢烤鸭的话,明天让他们送到家里片了吃,你好不容易来城里,想吃什么就说。”

初挽:“不用了,我吃这一次就行了。”

吃完饭,三个人便往公交车站走,苏鸿燕和陆建昭继续说话。

走着间,经过一处自由市场,那自由市场前面林荫小道上也有摆摊的,苏鸿燕眼睛恰好看到旁边一处,便停下脚步:“老爷子,这是什么?”

初挽听到,看过去,就见铺着老花布包袱的地摊旁边,放着一个装了各样杂物的老木头箱子,那箱子目色黄中透红,锃光瓦亮,应该是清朝缺了盖的黄花梨木官箱。

而就在那老木头箱子中,摆着各样杂物,有几个磨边缺角的印章,一块玉坠,一个老烟荷包,以及老怀表。

初挽看过去,知道这和往常古玩市场不是一码事。

古玩市场的卖家都是铲子,那是收了农村老玩意跑来城里倒腾挣差价的,而这是四九城的老北京人,把家里那些逃过了四旧的残渣余孽搜刮出来,趁着现在政策好,在外面倒腾着卖。

这些人卖东西的性情就不好说了,有人觉得没什么本钱,反正家里的东西,卖仨瓜两枣都行,有的却是懂的,就得卖个好价钱才行。

那苏鸿燕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过去蹲下来,拿起来一串福禄安康红绳手链,指着上面的玉牌子:“这是什么?”

守摊的是一个老爷子,听这话,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搭理。

苏鸿燕便有些不高兴,不过她显然喜欢上那玉牌子了,便用手摩挲着。

初挽扫了一眼,那玉牌子透着莹莹白光,犹如羊油一般。

苏鸿燕便问起来:“这玉牌子怎么卖?”

老爷子:“八十块。”

苏鸿燕:“这么贵?”

老爷子带搭不理的:“这是正经儿玩意儿,有点来头,以前宫里头带出来的,被抄了,这两年才还回来,公家想给一百块收购,我心里气不顺,都没给他们。”

苏鸿燕一听,觉得靠谱,她知道那十年期间各家查抄了不少老东西,最近几年陆续返回,不少老北京人就拿出来卖,一般这种也不可能有假——他们往哪儿弄假货去呢。

陆建昭见此,知道苏鸿燕喜欢,当下也就帮着她讨价还价,两个人说了半天,最后老爷子愿意四十块卖给他们。

就在苏鸿燕要出钱的时候,初挽开口了:“四十块是不是贵了?”

她这一说话,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老爷子眯起眼:“贵?”

初挽道:“不就这么一块牌子,四十块?”

老爷子扬眉:“哟,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还有嫌弃我这牌子的?”

陆建昭有些不好意思,便忙道:“挽挽,别乱说话。”

苏鸿燕见此,也忙赔笑:“老爷子,她不懂,农村来的没见识。咱们说好了的四十块。”

老爷子见此,便有些拿样了,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白玉牌,你别看这是白板一块,可是有讲究的,一般没见识的哪懂这个,上面无字无画,叫做无饰牌,取了‘无事’的谐音,图个吉利,这是清朝宫廷里造的,流传下来,像这么一块白板子,怎么也得是王爷掖腰里的了。”

老爷子说得吐沫横飞,这时候,旁边也有几个自由市场出来的围上来,好奇地打量着。

苏鸿燕便有些着急,她确实喜欢,知道这个东西贵重,她爸收藏这个,她也是有些见识的,她觉得自己今天估计是捡漏了,生怕别人抢,但她身上钱不够,就让陆建昭一起凑,两个人凑了四十块,赶紧塞给老爷子了。

老爷子却越发拿乔了:“这位小姑娘,你要是觉得不合适,行,咱今天这买卖就不做了,你仔细考虑考虑!”

苏鸿燕一听,急了:“老爷子,这可是说好的,四十块,咱得说话算话,这是我朋友亲戚,她又当不了我的家,她说一句,关我什么事!”

陆建昭也有些无奈,看了初挽一眼,暗示她别说话。

初挽:“我恰好知道这东西来历……苏姐姐,你要听吗?”

苏鸿燕生怕她惹恼了那老爷子,忙道:“等会,你且等会吧!”

陆建昭也赶紧拽了一下初挽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了。

初挽听着,不说了。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他们有钱让他们花去。

等苏鸿燕交了钱,拿到了那玉牌子,她美滋滋地看着,心满意足:“回头给我爸看,我爸最喜欢玉了!”

初挽看都没看,轻描淡写地道:“那不是玉。”

陆建昭苦笑,他觉得初挽今天特别跌份:“挽挽,你不懂你就别乱说话——”

苏鸿燕倒是没恼:“你摸摸就知道了,摸着跟羊油一样,特别润!那老爷子是个行家,他说得没错,这个叫做无事牌,像这种牌子,清朝那会儿怎么也得是王爷带着的,“无事”的意思是没烦心事,讨个吉利!”

初挽:“苏姐姐,这个叫硝子。”

苏鸿燕疑惑:“硝子?什么意思?这就是玉呀!”

初挽:“清朝时候,有一句话叫做硝子赛玉。”

苏鸿燕:“意思是硝子是好玉?”

初挽:“硝子货,也叫料器,就是自己烧制出来的玉器,明朝时候就开始用矿石来烧了,后来也用玻璃来仿,这个是玻璃的,这种人工烧制的,比起天然的玉当然看着更出彩儿,所以才说硝子赛玉。”

她看了一眼苏鸿燕手中的白玉牌:“这个仿得确实好,是宫廷里做的,一般硝子容易出气泡,对着光容易有三棱镜效果,这个都没有,几乎以假乱真。”

苏鸿燕懵了,她看看初挽,再看看手里的白玉牌:“不可能吧,照你这么一说,我四十块买一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