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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川沉默一瞬:“新帝乃是宫女所生,自幼养在宫外,被那些奴才苛责虐待,若不是你接他入宫,恐怕他连活命都十分艰难。”

“这样啊……”季听有些怔愣。

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所以不必担心,他虽然从未见过你,但心里对你却是感激的,我看人向来精准,新帝不会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听到申屠川这么说,季听总算是放下心来,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往院里走,没走多久便看到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此时正坐在院里石凳上读书。

小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的瞬间与季听对视,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季听讪笑着开口:“皇、皇儿。”

小朋友有些羞涩,脸上竟有她的三分影子:“母后。”

……

与新帝的相处,和谐到远超季听想象,等她从东宫回来时,心里是万分不舍的,于是翌日一早就跑去了,‘母子’俩的感情突飞猛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前朝逐渐趋于稳定,先帝在大殿内放置七日后,终于还剩下最后一个夜晚。

按照规矩,这天晚上所有嫔妃都要在大殿里守着,季听也不能例外。晚膳时间一过,她便一身素衣的过去了,往自己的位置上一跪,连号丧都懒得号了。

一直跪到深夜,两条腿感觉都木了,季听觉得如果真这么坚持到明天,她铁定得几天都不能走路,再看殿内其他妃嫔,比她的状态更差,有几个眼看着这几日瘦了下去。她叹息一声,决定做回好人:“本宫与先帝伉俪情深,如今先帝驾崩,本宫心中哀痛,想独自与先帝说会儿话,你们若是无事,便先退下吧。”

“是。”众妃嫔应声,各宫奴才忙去扶人,七扭八歪的离开了。

季听等他们一走,立刻将剩下的宫人也斥退了,确定大殿之上就她和一个死人后,顿时放松下来,随意的倚着柱子坐在地上,按着自己疼得没有知觉的膝盖。

就这她还在膝盖上绑了软垫,若是没有那东西,她说不定腿都要废了。季听叹了声气,感觉腿渐渐恢复知觉后,便没有再揉了,懒倦的看向正上方的棺木,总算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怕。

……她刚才是怎么想的,竟然为了能偷会儿懒,就把所有人都遣散,自己单独跟一具尸体留在一起?季听咽了下口水,渐渐的浑身开始发毛。

一阵风吹过,将白幡吹得动了动,好像有人影闪过一般,季听瞬间绷紧,一脸紧张的盯着经幡。

“怎么了……”

“啊!”

季听惊恐的尖叫一声,扭头便看到门口多了个人。申屠川顿了一下,无奈的开口:“是我。”

季听顿时放松下来,一脸后怕的扶着柱子起来:“你怎么来了?”

“听宫人说你将其他人都遣出去了,担心你会害怕,便赶来陪你了。”申屠川说着,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穿到了她的身上,“既然害怕,为何还要自己留下?”

季听顿时一阵暖和,不好意思的笑笑:“当时累的不行,也就没顾着这些,人都走了才感觉到怕。”

说着话,白幡又开始晃动,她紧张的凑近申屠川,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那边窗户没关吗?你要不要去关一下?”

“嗯。”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抬脚便往白幡处走,结果刚一走动就感觉到袖子一顿拉扯,他扬眉看了过去。

季听讪讪一笑:“我跟你一起吧。”

“好。”申屠川牵住她的手,慢慢的往白幡处走。

季听的心一时间紧绷到了极致,等经过白幡时直接吓得闭上了眼睛,直到耳边传来关窗的声音,她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还有风吗?”

“没有了,不怕。”申屠川安慰。

季听这才将眼睛全部睁开,看一眼不再飘动的白幡,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才不怕呢。”

申屠川也不拆穿,只是轻声道:“大殿后头有休息的地方,要去歇一会儿吗?”

季听想了想答应了,两人到了后头,果然看到了一张软榻。季听欢呼一声到上面躺下,终于舒坦的叹了声气,申屠川扬起唇角到她身边坐下,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帮她揉着先前疼的地方。

季听顿了一下坐了起来,抓住他的手道:“你这几日也累坏了,不必太顾及我。”

“我没事,等到新帝登基之后,一切便稳妥了。”申屠川温柔道。

季听却不依,往软榻里头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大片空地方:“你过来。”

“贵妃娘娘胆子这么大?”申屠川轻笑。

季听的脸红了红,咳了一声道:“哀家现在是太后。”

“那奴才不得不从命了。”

季听不太舒服:“你才不是奴才,不准乱说。”

申屠川失笑,在她身侧躺下,两个人十指相扣。半晌,季听轻声道:“以后咱们两个,真的要在这后宫里相依为命了。”

“不必说得这么可怜,你是太后,我会让你做世上最不受拘束的女人。”申屠川平淡的承诺。

季听静了片刻:“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申屠川顿了一下,侧目看向她:“你在不安?”

季听笑笑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清楚的告诉了他,她确实在不安。从今以后,她的后半辈子都要困在后宫之中了,她无心权势,所能仰仗的,也只有申屠川,而申屠川不同,就算有朝一日不爱她了,他还有权势,有地位,有无上的尊荣和足以翻云覆雨的能力。

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哪怕她成了太后,也永远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你这般胡思乱想,可知我会生气?”申屠川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不悦。

季听抿了抿唇:“抱歉,我一想到要坐上那个位置了,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怕怕的……”

申屠川侧身面对她,捏着她的下颌看了她半晌,在她唇边印下一个吻:“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心些?”

“……什么都不用做,我自己会调节好的,”季听一脸认真,“你已经很辛苦了,不必再为我做什么。”

申屠川扬起唇角,并不打算像她说的一样,什么都不做,放任她自己调节。他想了许久,眼底泛起笑意:“不如我将把柄告诉你如何?”

“把柄?”季听愣了一下。

申屠川应了一声:“把柄,是关于我这个人的,最大的秘密。”

“那我还是不听了,”季听急忙捂住耳朵,“万一哪天我被人绑了,严刑拷打的套话,我怕我会忍不住说出来。”

申屠川失笑,将她的手抽回来握住:“无妨,即便你告知旁人,旁人恐怕也会觉得你胡说八道。”

季听忍不住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秘密?”

申屠川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许久之后低声道:“你不要怕。”

“……你别在这种环境里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不怕了。”季听咽了下口水。

申屠川失笑,将人揽进怀里,半晌才轻声道:“我的身上有一个印记,若你日后发觉我要变心了,就拼命对我好,要不了多久,印记便会消失,我亦会死去。”

“你在讲神话故事吗?”季听眼中满是疑惑,从他怀里钻出来仰头看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颌。

申屠川静了一瞬,低头与她对视,看着她眼底的懵懂,突然笑了起来:“你不相信吗?”

“按理说我该信的,毕竟你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撒谎,可是你、你说的这些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我对你好了,你反而会死去呢?”季听为难的看着他,“我是真的很想信的,但是太扯了。”

申屠川看着她真心实意的苦恼,唇角扬起后就没放下过:“不信也无妨,你只记住一点,若想要我死,那便对我好,拼命对我好。”

季听顿了一下,表情逐渐古怪:“我现在就想拼命对你好,可我不想你死,怎么办?”

“你不想我死,我便努力让自己不要死。”申屠川眼底满是温柔,这些日子他小心维护印记,渐渐发现了更多维护的关窍,只要自己心底活下去的执念过重,印记浅到一定地步后,便不会再变浅。

季听笑了:“你这话便是自相矛盾了,一边说我对你好你就会死,一边说我不想你死的话你就不会死,说到底主动权还在掌握在你手中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申屠川沉默一瞬,顿时有些无奈:“……好像还真是如此。”

“所以呐,我就不胡思乱想了,只管对你好就是。”季听说着,好奇的捧住脸,“不过你那个印记真的存在吗?能给我看一眼吗?”

申屠川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微微一愣后耳根泛起薄红:“不行。”

“为什么?”

“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申屠川想到那处离伤疤有多近,眼神有些悲凉。

季听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我说错话惹你伤心了吗?”

“……听儿,你可知道,我跟正常男人……不一样,所以有些事,我永远不能与你做。”申屠川声音中透出苦涩。

季听急忙安抚:“知道的知道的,这对我来说没什么的,真的,我喜欢你这个人,你的优点缺点我都喜欢的,再说你也没嫌弃我给人做过小妾不是,所以你切莫因此伤心。”

她说完,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小鸡啄米似的在他眉眼上啄来啄去,不多会儿申屠川再无心思想乱七八糟的,轻笑一声后将人抱住:“睡吧,明日还有的忙。”

“……嗯。”季听见他不再失意,一颗心安定下来,很快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