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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正德妈抱回来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那是雷正德在外面的种。

雷正德养了一个傍尖儿,听说才二十岁,山里姑娘,那孩子就是傍尖儿生的。

到了这个时候,林望舒才知道,原来四九城这个圈子里人都知道了,都知道雷正德养了傍尖儿。

最后一个知道的是自己。

这让林望舒觉得,这个世界仿佛一场梦,她受骗了,上当了,原来天不是蓝的,屋檐不是用来遮风挡雨的。

原来,雷正德也不是雷正德。

至少不是那个她认识的雷正德。

她十六岁下乡前往云南农场,认识了雷正德,几年互相扶持,他对自己追求热烈,最后终于许诺终身,二十一岁那年回来北京,领了证结婚了。

大杂院姑娘嫁进四合院,她是攀了高枝,看似风光,其实内里也有心酸,之后多少年,公婆小姑子,大宅门里是非多,

她有什么能耐呢,连工作都是雷家找的,她还能说什么?

她一直忍着熬着,以为日子是人过出来的,结果到末了,她得到了什么?

她婆婆沈明芳抱着那孩子让她看,笑着说,虽然是外面生的,但抱回来给她养:“你到底是知根知底走出来的,咱们雷家是讲良心的,肯定有你位置,这孩子以后就叫你妈,外面那个,咱们想法儿拿钱打发了就行了。”

沈明芳说这话的时候,是很有些宽恕般的恩情,甚至在她的期待里,林望舒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三十多了,也没生下个血脉,现在不要你生,现成当妈,雷家也没休了你,这是一家子对这个儿媳妇的恩德了。

这话说出去,就连屋檐上窜过去的猫都得说一声雷家仁义。

只是林望舒不想忍了,她没法接受。

她开始要离婚了。

离婚的过程是麻木的折磨,以至于林望舒想起来这些,便觉太阳穴有着尖锐的痛,那痛拉扯着眼睛四周围,让她便是睡时都不能安生。

其实痛苦源于悔恨。

是了,她后悔了。

当初从云南回来,她不是已经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了,觉得雷正德性子浪荡,不太靠谱,她不是犹豫过吗,但那时候她傻,想着都已经谈过对象了,她这辈子还能怎么着?

于是她就嫁了。

嫁到了雷家,大宅门里是非多,婆婆是个眼界儿高的,小姑子不算什么坏人,但也不是省事的主儿,就这么一天天地熬着,她也想过干脆离婚,受不了了,日子没法过了。

可雷正德会哄人,说的话好听,一口一个媳妇,说这辈子护着她,又说起云南两个人的种种,她便犹豫了,接受了。

再到后来,两个人一直没孩子,去医院检查过,也没问题,她更是犹豫了,想着干脆离了吧,雷家是高门,他们家还是想有个血脉。

可雷正德哭了,哭着跪在她面前,说孩子不重要,他只要她,这辈子只要她。

她也哭了,两个人抱着哭,最后还是没离。

好了,就这么蹉跎着,她三十出头,年纪不小了,他冷不丁地把孩子都抱回家了。

她想离开,但是雷正德开始纠缠不舍。

她不明白,她只是想离开而已。

你找了别人生孩子,为什么不放过我?

耳边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林望舒却是并不愿睁开眼,她飘飞的思绪又回去了许多年前,她想起来自己最初的梦想,当时回城,自己也想考大学来着。

她不算多聪明,但也不算笨,重新拾起来课本并不难,可因为结婚,嫁了人当媳妇,下了班就得给人在厨房里煲汤,又因为被分了北大行政老师那么一个好工作,她也就放弃了这念头。

其实她怎么好意思说,后来她看到那些清北的天之骄子,其实很羡慕,她并不比别人大很多,却要被人家叫小林老师。

她偷偷地去教室里,听那些大师们的授课,总是听得入迷,也会没事翻书多看看。

但这些,总归和那些正经学的没法比。

师出无名,她这辈子就只是一个行政老师,和那些授课的老师是天壤之别,跨不过去的鸿沟。

因为这个,她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夸她聪明。

那于她来说简直是嘲讽,仿佛在说,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登记登记信息处理处理琐事,回到家里再给公婆洗手作羹汤。

这时候,耳边那哐当声却越发近了,而伴随着的,还有嗡嗡嗡的声音,就像是许多蜜蜂在耳边响着。

林望舒蹙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最初视线是模糊的,这是一个蒙了白雾的世界,接着逐渐对焦,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面前竟然是两个女生的笑脸,梳着黑油油的辫子,辫梢垂在肩膀上,挂着朴实天真的笑。

她们身上穿着的,竟然是绿军装。

那样子,像极了二十岁上下的自己。

她有些懵,茫然地看向四周围,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竟然是在火车上。

带着陈旧年代气息的火车,绿皮硬座的,满车厢都是人,过道里也坐满了人,他们抱着自己的行李靠着旁边的座位打瞌睡。

关键是人们身上的衣着,是一片蓝灰绿的世界,充满了过去那个年代的气息。

林望舒疑惑地打量着,许多想法涌现在心头。

“姐,你醒了?”

这时,她就听到那姑娘笑着说话,那说话的声调,都带着一种特有的朴实。

“这是哪儿?”林望舒并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这么问。

那个姑娘笑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据说是九点就到北京了,看来快了。”

林望舒抿了下唇:“同志,你是从哪儿——”

她其实是不着痕迹地套套话,只是,当她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一件事——

她的声音。

是了,她的声音和往日完全不同,反而是带着小姑娘的柔润清甜。

她怔了下,之后僵硬地低头,于是她便看到了自己身上。

穿的是绿军装。

在后来的人们看来很土的那种绿军装。

这样一身装扮,是她在云南农场时的穿着了,回来北京后,雷正德说太土,带着她去王府井买了几身好的,从此这些衣服就再没穿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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