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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忠见他这般态度,心里就有了数,挥手示意手下过去,将红翡拖走。

红翡是玉妃身边的大宫女,因玉妃素来得宠,她从未见过御前宫人们这般态度。再想想玉妃适才的惊恐不安,她一下子叫嚷起来:“陛下,陛下!求您去看看娘娘吧!娘娘当真受了惊!”

拔步床上,徐思婉冷不防地惊醒。她睡眼惺忪地望着眼前的人,懵了一瞬,就撑起身:“是谁?”

“无事。”他揽她躺回去,面色骤然一沉,“王敬忠!”

王敬忠慌忙掌着灯进屋,皇帝冷睇着院子的方向,口吻森然:“没规矩的东西,发去暴室服役。玉妃受了惊就让做法事的高僧们去念经给她,莫要在这里惹是生非!”

徐思婉摆着满面怔忪,将他的狠厉尽收眼底。

王敬忠为难道:“陛下,这来的是玉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红翡,若就这么大发了,玉妃娘娘只怕更……”

眼见他眸色更沉,徐思婉及时开口:“竟是红翡姑娘?!”

王敬忠望向她,眼中颇有几分央求。她黛眉浅锁,只向皇帝道:“红翡姑娘也算宫里有头脸的女官了,若没有大事,都是在玉妃娘娘跟前侍奉,轻易不会遣出来。陛下还是将人喊来问一问吧,可别是娘娘有什么闪失。”

“你不要劝了。朕今日不会去见她,也不会去见她的人。”他口吻生硬得不容置喙。

徐思婉见状笑笑,及时让步,愈发温柔地劝他:“哪里需要陛下亲自跑一趟?臣妾适才听陛下说什么‘受惊’‘高僧’,想来玉妃娘娘左不过也是做了噩梦想求个安心。陛下乃真龙天子,阳气旺盛,最能令邪魔不敢近身,恐怕比高僧们还有用多了,娘娘求过来也在情理之中。陛下不若赏些贴身所用的东西过去,给娘娘镇在床头,自然就无事了。”

他闻言脸色稍霁,沉吟一瞬,即道:“你把朕素日所用的玉佩交给红翡,让她拿去给玉妃。”

“诺。”王敬忠长揖,忙去取了那玉佩,亲自交给红翡。

红翡求见不得,又险些遭到驱赶,直惊出泪来。眼见王敬忠出来,她跪地就要求他,但王敬忠先一步开了口,将皇帝的吩咐说了个明明白白。

红翡听罢怔住,不可置信地摇头:“陛下看都不愿看一眼么?奴婢也知倩嫔娘子近来辛苦,可我们娘娘……”

“快回去吧。”王敬忠拧着眉,摇头,“我也叮嘱你一句,在这宫里啊,得能屈能伸,现下不是能拿往日情分说事的时候。陛下的心在哪头,你们得有数。”

“可是……”红翡不甘,王敬忠不欲再言:“快回吧。让玉妃娘娘好生歇着,别自讨没趣了。”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红翡终是不能再多说什么,抽噎着起了身,回青瑶殿复命。

青瑶殿,偌大的一张紫檀木拔步床极尽奢华,床幔与被褥皆是上好的料子,可见主人身份不凡。

此时的玉妃却已顾不得什么身份,紧紧缩在床榻一角,浑身颤栗如筛。

她着实吓坏了。冤魂索命之说本就恐怖,民间又素有传闻,说婴灵怨气最重。可过往的那些事,她又不敢与旁人提,只得盼着红翡赶紧将皇帝请来,她好求皇帝给孩子做一场法事。

不论明面上用什么名目都好,她只想好好将那孩子送走。

等了又等,外头终于响起脚步声。玉妃立刻抬头紧盯向殿门,不多时,见红翡绕过屏风走进殿来。

“陛下呢!”玉妃急问,焦急与期待不言而喻。她以为红翡会告诉她“陛下就在后面,马上就到”,却看到红翡的脚步一顿,讪讪地低下头:“陛下……陛下不肯来,说让奴婢将这玉佩交给娘娘,给娘娘辟邪。”

“什么……”玉妃不可置信,“你没与陛下说本宫看见了什么?”

“御前宫人死死拦着,奴婢没能进漪兰阁的门……”红翡哽咽起来,“可奴婢眼瞧外头的宫人去向王公公禀了话,想来陛下该是听说了的,却不知为何就、就……”

“倩嫔!”玉妃眸中愈发张惶不安,这回不是因为鬼火和鬼影了,而是因为留不住的君心,“必是倩嫔缠着陛下,否则陛下不会那么绝情!”

“……娘娘。”红翡看着她,心生难过。想劝,可又不知该如何劝。

玉妃抬手抹泪,清丽的面容上生出一缕凄怆,她笑了声,外强中干道:“不妨事,随倩嫔怎么说,陛下不还是怕本宫睡不好?”

说着她一把夺过了红翡手中那枚玉佩,紧紧攥着,躺回床上:“你们退下吧,本宫没事了。”

红翡与守在床边的两名宫女相视一望,只得满目担忧地告退,思虑再三,也没能将王敬忠叮嘱的那句话说出来。

玉妃面朝墙壁,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玉佩,久久回不过神。

君子玉不离身,这块玉佩又是先帝所赐,皇帝多年来一直戴着。是以她对这块佩也很熟悉了,早在她嫁入东宫时就能日日见到,她也在无数个夜晚与清晨亲手帮他摘下、为他佩戴,可如今,她却这么不想见到它。

她多希望来的是他啊,而不是这块佩。玉佩凉冰冰的,攥在手里,直让她觉得心都冷了。

房中安静下来,更多的惧意也在这份安静中蔓延。她时而觉得他不来是因为倩嫔,时而又觉得别有缘故,比如……比如楚氏。

楚氏知道她不少事情,如今落在了倩嫔手中。她虽觉得自己手握楚氏的把柄,楚氏必不敢将那些事说出去,可总归是不安的。

早知如此,她就该早些给楚氏一个痛快。左右是受了重伤的人,又已被皇帝厌恶,悄无声息地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但现下后悔这些也晚了。玉妃只得在心里念起经来,手中将那块玉佩捏得更紧,好似这样就能感受到皇帝的温度,能驱散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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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徐思婉起得又晚了些。是以她还在妆台前梳着妆,莹贵嫔就兴冲冲地进了屋,张口就道:“你听说了吗?昨天青瑶殿外闹鬼了!”

“听说了。”徐思婉从镜中笑睇她一眼,莹贵嫔顿时了然,嗤笑:“果然是你。鬼影好说,鬼火怎么弄的呀?我听说是蓝色的,还一跳一跳的,那外头可是条小溪,怎么燃起来的?你还会变戏法不成?”

“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徐思婉轻嗤,“是皇后娘娘找了个能人,用了些过年放烟花的火药,又设计了关窍让它跃上墙头去燃。燃完的灰烬再正好落进小溪里,就什么也找不着了。”

莹贵嫔听得倒吸冷气:“这事你敢让皇后娘娘知道?”

“这有什么不敢?”徐思婉一哂,“她对玉妃的恨绝不比我少。况且,这事我还非让她入局不可,否则倒成了我有个话柄在她手里。唯有现在这样,她才不能把我卖了。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还记仇呢?”莹贵嫔自顾坐到茶榻上,望着她眨眨眼,“要我说你不如想开些,把那事儿忘了吧。漫说宫里,就是寻常人家,主母教训妾室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这事到现在也没旁人知道,她给你留着面子呢。”

“姐姐倒会哄人。”徐思婉神情复杂地扭头,“若那顿板子是打在姐姐手上呢?”

“打就打了呗。”莹贵嫔耸肩,“你们官家小姐就是心思重,我从小到大板子鞭子可没少挨。有时碰上掌事的心情不好,打出一身伤再让跪半宿也不是没有,我封了贵嫔后也没心思回去算那个账。”

这番话倒也符合她一贯的性子。徐思婉不欲再做争论,只问:“那我若非记仇不可呢?”

“那……”莹贵嫔滞了滞,垂头丧气,“那我就只好帮你了。好姐妹就得一起干坏事,再说,我跟皇后又没什么情分。”

“那便多谢姐姐。”徐思婉噙笑,打量她两眼,又说,“姐姐大早上赶过来,只为打听那鬼火的缘故么?”

“自然不是。”莹贵嫔眼睛一亮,站起身凑到她面前,“我跟你说,玉妃是真的吓坏了,听说晨起就发了高烧……当然了,这跟咱没什么关系,但我估摸着,这回陛下准定要去看她,那岂不是要趁机复宠?”

“所以我琢磨着。”莹贵嫔啧了啧,“我得想点办法缠住陛下,你说是不是?”

徐思婉眼波流转:“姐姐若想让玉妃难堪,那就只管去,我不拦着姐姐。但若问我的意思,我倒觉得不妨就让陛下去,由着她复宠。”

“为何?!”莹贵嫔又不懂了,盯着她看来看去,“你又有什么打算?”

“不爬得更高,怎么能摔得更狠呢?”徐思婉笑笑,“且瞧着吧,只消陛下去见她,宫里势必要再办几场法事,到时可就有意思了。玉妃现下有多盼着用这法事让自己安心,来日就能有多后悔。”

“你都想好了啊。”莹贵嫔吁气,“你若想好了,那我不多嘴了,只管跟着你看热闹。”

“姐姐恐怕也不能只看热闹。”徐思婉转向她,并不起身,坐在妆台前拉一拉她的手,显得可怜兮兮的,“玉妃娘娘那么大的本事,这回大概自有办法缠得陛下不再来见我呢。回头得了机会,姐姐可得帮我煽风点火来,我还要除一个人,这人与姐姐也有旧怨,还需姐姐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