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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看得一笑:“好丫头, 越来越会做事。莹姐姐也是个聪明的,性子直却从不犯傻。”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新宫嫔晋封, 理当先向皇后问安, 然后才是底下的主位们。孙少使这会儿来拜见她们,要么是思虑不够周全,要么便是别有用心。

是以小林子一进来禀话, 她就想推了不见,转念却想起还有个莹婕妤。

莹婕妤的位份比她高,若莹婕妤已然见了人,她推了不见便也不合适, 这才让宁儿跑去问了一趟。

而宁儿不止问了, 还讨了礼单,端是怕她行赏行得不合适。虽则这样的分寸最易拿捏, 宁儿的担忧有些多余, 可这细巧的心思总是好的。

徐思婉就将花晨指了出去,让她直言告诉孙少使, 她尚未向皇后问过安,不宜这样来拜见主位宫嫔。至于贺她的赏赐,徐思婉自也大大方方地备了一份,让花晨一并给她送去。

孙少使见状自不好说什么, 只得谢恩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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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宫。

霜华宫拈玫阁。

楚舒月自夏日里挨了一顿板子, 就一直在床上将养着, 直至中秋前后前才勉强能下床。可后来不知怎的,这伤势又反复起来,时而有新的溃烂, 惹得她一阵阵地发烧, 几度反复之后, 刚养回来的气色就又尽数毁了,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可偏生是这个时候,拈玫阁里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除了服侍她的樱桃,就只有洒扫院落的刘恭刘敬还在,除此之外的一众宫人都跟着徐思婉去了围场。

这没什么不对,也轮不到她来抱怨,因为末等的少使身边原就只能有一个宫女,她现下偶尔还能唤刘恭刘敬过来帮一帮忙,已是托了徐思婉这主位娘娘的福了。

可话虽这么说,该熬不住也还是熬不住。这天夜里秋风一过,楚舒月就又烧起来,樱桃急得要哭,赶出去想要求人,但旁的嫔妃听闻是楚氏的事,谁也不肯淌这个浑水。

樱桃求告无门,红着眼眶回到楚舒月房里,喂她喝了些水,轻声道:“娘子忍一忍,奴婢再去太医院走一趟吧,请位太医来给娘子调一调方子。”

“不必了。”楚舒月缓着气,摇了摇头。

约是伤势反复了太多次,实在让人无法不起疑,她现下虽然烧着,神思却无比清醒。枯瘦的脸上一双眼睛被衬得格外的大,直勾勾地盯着床幔的顶子,喉中沁出一声冷笑:“等倩贵嫔回来吧。在她回来前,你谁都不必去见了。”

“诺……”樱桃迟疑着应话,咬了咬唇,又说,“那奴婢再帮娘子换一次药。咱们换得勤一些,过去能管用一点。”

楚舒月却摇头:“不,药也不用了。”

樱桃滞住,茫然地望了她片刻,忽而回神,不由倒吸凉气:“娘子莫不是觉得……”

楚舒月疲惫地阖上眼睛:“我自己熬着吧。能不能熬过去,看命。可那药若是接着用,我怕是一定熬不到他们回来了。”

“诺……”樱桃声音打起了颤,“奴婢这就去将那些药扔了,全都扔了去!”

楚舒月嗯了一声,犹自闭着眼睛,静听着樱桃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声音,疲惫间生出一股寒意。

她原本以为,挨了板子位降少使后被扔在云水阁的那段日子,就已是最黑暗的了。那时宫里谁都可以欺负她,她虽在养伤,却成日连一口热菜都吃不到,便自问已经尝尽了宫中冷暖。

如今才知,宫中险恶远不止于此。

前阵子她还觉得自己投到倩贵嫔麾下,也就得到了新的庇护。就像从前在林嫔那里一样,不会有人敢贸然动她。

如今她却发觉,只消有人想杀她,就会无孔不入。倩贵嫔在这里时她是安全的,可现下倩贵嫔不在,立时就会有人抓住空子,想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而以她现下的身份,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哪怕是倩贵嫔。

倩贵嫔大约会惋惜她就这样没了,惋惜没能再捅林嫔一刀,但她这条命却注定无足轻重。

楚舒月静静想着这些,心底终于生出一股恨来。

这几个月出了这么多事,她都没这样恨过。哪怕林嫔将她视为弃子,哪怕早知林嫔不会放过她,她也觉得那不过是寻常的宫中斗争而已,人人为了自保都会那样。

直至现在,死亡真的被摆到了眼前,她终是后知后觉地开始恨了。她忽而不止想要自保,更想报复回去,告诉宫中众人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也没有那么糊涂,不会死得那般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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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几日,秋狝终于结束。彼时在避暑时随驾前往行宫的众人都已经先一步回到京中皇宫,天子秋狝结束自也直接回宫去了。

这一路又颠簸了两天一夜,翌日傍晚回到宫中时,徐思婉与莹婕妤都已疲惫至极。

步入霜华宫,正殿已开始修葺,夜晚时分工匠们虽都已离开,也仍能看出修整中的痕迹。

徐思婉经过殿门前时侧首望了一望,无心多做停留,只想尽快回拈玫阁歇息。到了拈玫阁门口,就见思嫣已等在那里。

“姐姐!”见她来了,思嫣几步迎上前,姐妹两个相互握住手,思嫣打量着她,神情间有些小心,“我听说……多了个孙少使?”

“嗯。”徐思婉与她相伴入院,边走边道,“可听说她被分去哪一宫了?”

“惠仪宫。”思嫣道。

思婉脚下一顿:“皇后娘娘安排的?”

“不是。”思嫣摇头,“似是尚宫局随意指的,我也只是听宫人们随口提了一句。”

思婉点点头,又问:“林嫔可还住惠仪宫么?”

“嗯。只是从柔嘉殿搬了出来,挪去偏些的院子了。”思嫣答道。

思婉暗暗沉了口气。

不是皇后安排的,林嫔又仍住在惠仪宫,那便应当是她暗示尚宫局了。

“这样正好。”她一哂,思嫣一愣:“正好?”说着打量了思婉两眼,抿唇轻言,“宫中可都议论,说这位孙少使是林嫔捧起来的,姐姐可当心些,别在她身上吃了暗亏。”

“我知道。”徐思婉浑不在意地笑笑,与她一并进了卧房,就吩咐宫人去传膳。

待晚膳呈上来,她想起后院还住着个楚舒月,将养了这么些日子,她的伤势也当好了才对,就吩咐花晨去后头走了一趟,将楚舒月请来。

从前院到后院并没有几步路,然而她足足等了一刻才见楚舒月进门,还是一瘸一拐地被樱桃扶进来的。

徐思婉目光一抬,见她面色苍白,神情不由一变,一记眼风扫向花晨:“糊涂。既然伤还没好,让她先歇着就是了,我也不是此刻非见不可。”

“娘娘……”花晨正要辩解,楚舒月先行道:“不怪花晨姑娘。”

徐思婉犹蹙着眉,楚舒月费力地缓了两口气,颤栗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是臣妾听闻娘娘回来,自己想赶来一见,花晨拦不住罢了。”

徐思婉眸光微凝,看得出她有话要说,可也知她这个样子怕是不方便坐,就示意花晨月夕一并去扶着她。

“谢娘娘。”楚舒月轻声谢了一句恩,徐思婉放下手中的筷子,黛眉微微拧起:“我知道陛下赏了你二十板子,打得不轻,可这屈指算来也养了有四个月了,怎的还没大好?若是有什么别的病症,你可要及时告诉我,咱们虽算不得多好的交情,我却也没打算看着你死。”

楚舒月低着头,毫无血色的脸上寻不到半分情绪,声音的口吻却透着恨:“娘娘不想我死,自有人想。”

徐思婉一怔,视线睇在她的脸上,等她说下去。可她实在气力不支,只偏头睇了眼樱桃。

樱桃低了低头,小声禀道:“上个月娘娘随陛下离开行宫前去秋狝的时候,少使就已能下床了。但自从娘娘离开,少使的伤就再没见好转,一直反反复复。奴婢起先还去请过太医,调过几次方子,可也不见成效。后来少使觉得那些太医不可靠,索性不再找,也不再用药,这几日反倒见好了些,这才能自己走过来见娘娘……”

徐思婉无声地吸了口气:“是我疏忽了,该多留两个人给你。若有我跟前的人守着,想来不会出这样的事。”

“不必说这些虚的了!”楚舒月震声,似有无尽的怒火压抑在胸中。

思嫣也知她从前都做过什么,见状不满地皱眉:“你害我姐姐在先,如今倒还凶得很,须知我姐姐本是不必护着你的。你若有本事,不如恨林嫔去!”

楚舒月仿若未闻,趔趄着上前,在徐思婉身侧停下脚步,手撑着案面:“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尽数告诉你。只要你能保我的命、只要你能杀了她,我什么都干。”

徐思婉一哂,清凌凌的美眸抬起,四平八稳地同她对视:“实话告诉你,我现下还真不用你做什么了。早些时候你不愿与我交底,我只好自己另作安排,现下自有人在替我盯着林嫔,你么……”

她缓缓摇头:“现在对我还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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