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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开这茶馆,就一个缘故,是因他自己爱茶,家中在福建、杭州均有茶山。这样爱茶又不靠这买卖赚钱的人开的茶馆,卖的茶便称得上一声物美价廉。

是以他这茶馆在平康坊里无人不知,说书先生得空时来、青楼姑娘偶尔也来,各样的客人,不论达官显贵还是地痞流氓,都愿来此饮一盏茶。

宫中的宦官们若来平康坊,自然也都知道这里。

自七八日前开始,一些关乎宣国公府与倩贵嫔的传言在宫中不胫而走,先由小路子传到了吴述礼耳中,接着很快就传到了平康坊里。

唐榆那时奉徐思婉之命到了这茶馆,果然碰到了吴述礼一次。吴述礼并不识得他,就各自寻了张桌子喝茶。

其间,吴述礼如料没有闲着,绘声绘色地将卫川如何在福兴楼里大醉、如何想念倩贵嫔的事都说了出来。彼时店中虽无青楼姑娘,却有几位说书先生,这消息自会传开,正合徐思婉之意。

唐榆在吴述礼在时没搭一句话,直待他走了,才摇着头叹道:“他适才讲的那些,诸位先生可别往外乱说。”

他这样一讲,自有人要问:“怎的,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唐榆苦笑,“那人我认识,是宫里头宫正司的吴公公,身居高位,说出的话想来不会有假。但倩贵嫔可是如今宫里头一号的宠妃,事情惹到她身上,怕是要掉脑袋。”

他这话直让几个说书的眼睛都亮了——若这是个不起眼的小嫔妃,旧情再动人也没人在乎。可若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宠妃,那讲起来可就刺激了。

是以这故事借由众人之口迅速传开。同样的经过,在不同的说书先生口中成了不同的故事。有的更在意床上那点事,为皇帝与小公爷各自编了一出,讲得活色生香;有的更在意旧情,将从前的过往编得万般美好,好像他当时就在旁边瞧着似的;还有的喜欢讲得悲情一些,句句痛斥当今天子棒打鸳鸯,毁了一双有情人。

平康坊在一夜之间变得像一方酒坛,各色故事在坛中发酵,当酒香够浓郁的时候,宫里自然也听说了。

如今,唐榆又到了这酒馆,刚落座就听到周遭有人在聊此事。他默不作声地饮茶,将传言轻重摸了个透彻,最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个不起眼的说书先生搭话:“我给你说个故事,保你能赚钱,听不听?”

那说书的一奇:“什么,您说?”

唐榆道:“你可知道宣国公府与倩贵嫔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是为何传得沸沸扬扬的?”

说书的不解:“为何?”

“啧,傻了是不是?”唐榆拉过他旁边的空椅子坐下,神秘兮兮地凑近,“摆明了是宫闱秘辛,有人嫉妒倩贵嫔得宠,想用这法子拉她下水!”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有意捏了下嗓音,令声音细了些。

对方一听,觉出他似是个宦官,连忙拱手:“您是宫里的?您知道底细?那您跟我说说,谁要害倩贵嫔啊?”

唐榆眼眸微眯:“莹婕妤。在倩贵嫔进宫之前,莹婕妤就是最得宠的。如今倩贵嫔压过了她,她心里不是滋味。”

说书的了然:“哦,就是那舞姬出身的,是不是?”

可见坊间的传言从来不少。

“对,就是她。”唐榆一哂,拍了拍他的肩头,“有意思吧?这都是宫正司掌事的吴公公亲口告诉我的,我是他徒弟,他不会骗我。”

言毕他不再容那说书的追问更多,几步踱到柜台前结了账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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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国公府。

卫川自父亲的书房出来,面色沉郁地往自己的住处走,直至步入房门都没说一个字。

身边的小厮也提着心跟了一路,进了内室才敢开口:“公子,那些传言……”他仔细地扫了眼卫川,“是真是假?”

卫川无声一喟:“我近来根本没去过福兴楼,你说是真是假?”

小厮骤然松气,转身前去沏茶,边忙边说:“那就好。假的真不了,公子问心无愧,就不会惹什么麻烦。”

卫川坐到书案前,身子靠向椅背,仰面望着房梁,心知他说得对。

他当初阻挡天子宫嫔的车驾,也没有惹上什么麻烦,这点传言伤不到他。宣国公府的门楣值得皇帝顾全颜面,不会为了几句闲言碎语动他。

可是思婉怎么办?

她入了宫门,荣辱生死都在皇帝一念之间。哪怕徐家门楣也高,皇帝不至于为这此杀了她,可后宫那样地方只要失宠,就已足以将一个人逼死。

她那么聪明,如果没有这些事找上门,她一定能在宫里过得很好。

他帮不了她什么,但总不该给她添麻烦。

卫川沉吟良久,目光寻向面前的小厮:“别沏茶了,你出去一趟。”

小厮忙放下茶盏,几步上前:“去哪儿?”

卫川道:“去定西侯府、大将军府,还有延平伯爵府,把他们三个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求。”

小厮一怔,旋即猜到他要做什么,连忙一揖,前去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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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莹婕妤张罗着小厨房备妥了饭菜,听闻唐榆送灯来了,就回到殿里瞧了瞧。

送来的灯半新半旧,新的是唐榆今日在外买的,旧的是皇帝去年过年时送给徐思婉的。

相较之下,还是皇帝去年买的灯更贵气一些,有的工艺繁复、有的材质讲究,什么花样的都有。唐榆挑选的则大多样式简单,只是用心描了画提了字,更像读书人挑的灯。

莹婕妤素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草草看了一眼就让宫人去挂,嘱咐他们在廊下挂得错落一些才会好看。又在灯下添了灯谜,以便一会儿玩乐。

受邀赴宴的几人在两刻后就陆续到了,吴昭仪带着两个小公主猜灯谜,思嫣跟着她们同乐。徐思婉走到廊下,原也想瞧瞧灯谜都有什么,但抬头定睛之间,撞入眼帘的灯上却正写着一句: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花灯上写些情情爱爱、亦或爱而不得的诗句本也常见,可这字迹看着太过眼熟,分明是她自己的字迹。

她黛眉微挑,侧首看他。唐榆正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蓦然察觉她的目光,一怔:“怎么了?”

她不作声,抬起眼帘,引着他看向上面那灯,他滞了滞,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徐思婉轻笑:“谁写的,跟我的字这么像?”

“灯贩写的。”他原未料到她会注意到这字,因心底不为人知的心思将要被戳破,生出一股手足无措的局促。他于是连看她一眼也不敢,抬手挠着头,欲盖弥彰道,“是像,真巧啊。”

徐思婉忍俊不禁地斜眼睇着他。

他的脸颊一分分地泛红,她一语不发地欣赏。

但到最后一刻,她什么也没有戳穿。

她只轻飘飘地道:“你是不是每年都要拿我的字来捉弄我一下?明年再这么干,我要扣你月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