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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经理没办法,只好跟她讨价还价,最终闫丽君的出场费从每场十块,涨到了每场十五,演出场次也从每周三次,增加到了五次。

“外面那些男的都是二五眼,你不用理他们。”于童理顺闫丽君的刘海,鼓励道,“一会儿上台轻松唱,以你的水平,随便唱两句也能撑住场子!”

闫丽君尴尬地揉揉鼻子,拎起自己断了跟的高跟鞋晃了晃,“童姐,我头一回穿高跟鞋,刚才把脚崴了。”

“还能走吗?”

闫丽君迟疑着将逐渐红肿的脚踝亮给他们看。

徐经理:“……”

感觉被骗了。

留意到徐经理的表情,于童停顿片刻,便云淡风轻地说:“我手头的好歌手多得是,丽君唱不了,还有别人呢!小狄,一会儿先由你上场顶个班,没问题吧?”

被点到名的小狄,心里压根儿没谱。

但是对上徐经理怀疑的目光时,却硬着头皮说:“要是被哄下了台,我分文不取!”

徐经理倒也没挑剔,催促着他尽快上台,就去前面安抚客人了。

于童则留下来给狄二狗打气,“声乐课的白老师说你最近进步很大,我原本就打算让你下周去音乐茶座演出的。这次就当上去练胆儿了,只要能完整唱完全场,演出费公司不抽成,全归你个人!”

感受到了金钱带来的蓬勃力量,狄思科点点头,任由杜金金手脚麻利地为他换装。

面料垂坠的黑色港衫上覆着碎钻似的亮片,黑衣黑裤黑皮鞋,再加上斜梳背头,让他看起来像个颇有姿色的浪荡子。

不过,狄思科暂时没精力关心自己的打扮,一边按照声乐老师的办法快速开嗓,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曲目安排。

临出门前,他回头跟杜金金耳语交代了几句,得到她的点头保证后,才挥挥手大步走出了休息室。

*

作为顶替莎莎的歌手,还是个男的,狄思科出场时,得到的倒彩和嘘声简直是排山倒海的。

有些人甚至哐哐地拍起了桌子。

“下去下去”的喊声不绝于耳。

他强自镇定地跟乐队报了歌名和调号,然后顶着一片起哄和唱衰声走到了舞台中央。

台上灯光璀璨,台下一片昏暗。

狄思科将那些叫嚣最厉害的男客,想象成浅水里的小王八,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保持微笑后,捋顺麦克风的电线,开口说:“看来今天的很多来宾都是莎莎小姐的老朋友了!”

前排那几桌闹得最欢的,听他提起莎莎,起哄声有变小的趋势。

“莎莎小姐被事情绊住了,很遗憾不能及时到场,今晚将由我临时代班。”狄思科抢在嘘声再次爆发之前,继续问,“大家最喜欢听莎莎唱的哪首歌?可以说歌名让我参考一下。”

如今的歌手很少跟观众互动,像这种上来就聊天的,更是寥寥。

有些观众便开始热心报歌名了。

无非就是《北国之春》,《往事只能回味》之类的,专业文艺团体常用曲目。

狄思科心里有了数,便露出一口能拍牙膏广告的小白牙,笑容可掬地问:“莎莎为大家唱过《莫妮卡》吗?”

“好像没有吧?”

“我看今天在座的朋友中,有不少女士,要不咱们先唱一首《莫妮卡》吧?”狄思科笑着提议,“喜欢跳舞的女士们可以一起来舞池里蹦恰恰了。”

有个爽朗女声立马在台下响应,压过那些还在捣乱的男人,喝道:“靓仔,你即管唱,唔好理佢哋讲乜嘢!”[1]

狄思科寻声望过去,第二排的一张圆桌前围坐着三位打扮入时的女士,声援他的人就在其中。

他礼貌颔首,莞尔回道:“唔该晒,跟住落嚟呢首《Monica》送俾你哋,希望你哋钟意!”[2]

乐队的伴奏适时响起,台下偶尔还有几个起哄的,也被狄思科无视了。

他对外表现得松弛适意,只有自己知道,听到前奏鼓点时的心跳,是何等密集。

行云流水般的旋律从吉他手的指间溢出,他再次提醒自己要松弛、open、有笑容,便举起了麦克风。

这首歌节拍强劲,又有动感,那三位讲广东话的女士率先踩着节拍,滑进了舞池。

坐在舞台下的杜金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律动了起来。

“这歌选的真不错!”她用手肘拐了下于童说,“没想到小狄还挺放得开,这歌连老黄都不敢这么唱!”

歌舞团歌队的演员通常比较专注歌喉和手部动作,像他这样注重步伐,抖肩摆胯,连跳带唱的歌舞表演非常少见。

发现走进舞池里人越来越多,于童若有所思道:“听说他把咱们团里收录的所有港台歌星录像带都看了一遍,他这个台风虽然还不成熟,不过确实很港式。”

而且在第二次唱到“thanks,thanks,thanks,thanks Monica”的时候,台下居然有女观众响应他的手势,跟着一起合唱了……[3]

望着这幅场景,于童的眼里染上些笑意,自言自语似的咕哝:“这小狗子还挺活泼的。”

若是观众能继续保持这种热情,今晚这场演出就基本算是圆满了。

不过,不知狄二狗出于什么考量,一首节奏轻快的迪斯科舞曲结束后,紧接着的两首都是慢歌。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成熟的歌手通常不会把曲风热烈的劲歌当成开场曲,否则观众的热情逐渐降温,演员多半会在冷场中灰溜溜下台,场面不好看。

狄思科唱完第三首歌以后,台下虽不至于冷场,但也不怎么热络。

有的客人甚至已经穷极无聊到,用餐巾纸折起了纸飞机……

台上的狄思科将这些看在眼里,呼吸稍稍喘匀后,抬手在麦克风上轻敲了两下。

“最后一首歌的选择权留给大家了。”他提高声音宣布,“下面进入今天的点唱环节!”

已经开始海喝海聊的观众们顿时重燃兴致。

“点歌多少钱呀?”有人问。

有熟悉行情的就跟其他人分享了,十块一首。

“什么歌都能唱吗?”

“当然。”狄思科颔首。

随即,一些或陌生或熟悉的歌名被叫响,十块钱似乎根本微不足道,客人们出人意料地踊跃。

于童觑着狄二狗那副自信从容的闲适模样,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知道他的歌单上只有二十首歌,她真的就信了……

台下热闹了好半晌,感觉体力稍稍恢复的狄思科笑着说:“今晚的女士很多,而且特别热情,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咱们从女同志中挑选一位吧。”

于童站在舞台边,一脸兴味地看着他表演,然后冷不丁地问身旁的杜金金。

“他上台前是不是跟你交代了什么?告诉你最后一首歌的歌名了?”

杜金金嘿嘿乐。

于童啧啧称奇,那小子还挺贼的,竟然学会找托儿了。

“他要唱什么歌?”

“刚刚那个广东款姐已经点过了,”杜金金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第二排的一位短发女郎,“小狄准备了《明天会更好》,不过那款姐声音有点小,被人盖了过去……”

话落,便听见小狄再次对着台下鼓动,“咱们挑一位声音最响亮的女士!”

而后,那位款姐果然就用更大的声音点了一首《明天会更好》。

杜金金长舒一口气,给小狄比个大拇指。

观众的情绪到位了,他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完美!

然而,她这口气刚舒到一半,便瞥见了身边人款款举起的右手。

那闪烁的双眸里盛着的,是她所熟悉的跃跃欲试。

杜金金陡然一激灵,直觉于大队长又在憋什么馊主意。

她上次露出这种表情时,还是去看爆炸头男高音的演出。

老黄那天喝得微醺,也像小狄似的,大言不惭地让观众随便点歌。

然后于队长就点了一首《天涯歌女》,导致场面相当惨不忍睹,承包了大家一个月的笑点。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没过两秒,于童果然用比广东富婆更大的,能让全场听清的音量喊道:“我爱你,唔唔唔……”

后面的话,被杜金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童姐,虽然小狄找我当托儿这事有点那什么,但他毕竟是临危受命,又是第一次登台,你可不能拆台啊!”

杜金金心想,为了完成小狄的请托,她也算拼了。

可是,她俩的这番操作,却让歌舞厅里默然一息,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叫好声。

大庭广众公然示爱,这姐们儿可太飒了!

舞台上的狄思科被这一声“我爱你”吓得险些摔了麦克风。

电流从尾椎骨直通天灵盖儿,不可置信地望向于童。

这姐姐莫不是疯了?

于童当然没疯。

她拍掉杜金金那只多事的手,刻意忽略周围的戏谑视线,清了清嗓子说:“狄道格,我要点一首《我爱你,塞北的雪》!”

狄思科:“……”

谁是狄道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