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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准备了二十首歌,除了那两首歌名让人咯噔的原创,还有六首合唱,和十二首独唱曲目。

也就是说,每人要准备十四首歌。

其中还有一首于童提供的新歌《say you say me》。

据说是电影主题曲,前几个月刚在老美那边获得了奥斯卡的最佳原创歌曲奖。

国内已经有人扒过带子了,但是外语发音不太正,反响不怎么样。

于童觉得狄二狗既然是学外语的,外语歌又唱得不错,那就要充分利用这个优势,与老黄合唱这首还没泛滥的新歌。

时间紧任务重,为了充分利用时间,狄思科找来了一台录音机,放进他的自行车筐里。

去歌舞厅和茶座的路上,跟着录音机学习新歌。

下班回宿舍的途中,则听《口语种种》的录音带练习听力。

课余时间被他见缝插针,安排得明明白白。

老黄觉得他这个主意很不错,便也弄来一台录音机,每天走到哪儿拎到哪儿。

所以,当于童约了“中唱”的发行业务员,打算带着黄道吉日组合去赴宴时,接到的就是两个拎着录音机的犯二青年。

这俩人拎着录音机的造型,跟马路上那些不务正业的迪斯科青年简直一模一样,尤其老黄还顶着个爆炸头。

为了能载上三个人,于童今天特意借来了外联主任的挎斗摩托车。

结果老黄这个大胖子坐在挎斗里,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录音机,从歌舞团前往饭馆的一路上,都在跟狄二狗激情合唱。

不但吵得她耳朵嗡嗡的,还赚足了路人的猎奇目光。

即使心里恨不得离这两人八丈远,于童仍要充分尊重演员的个性,随他们去了。

这次的饭局是于童找了些七拐八绕的关系,好不容易搭上的线。

发行业务员名叫钟晓莎,以前也是他们歌舞团的歌唱演员,只不过两人年纪相差七八岁,于童进团没多久,钟晓莎就转去中国唱片社了。

后来唱片社、唱片厂、唱片发行公司三家合并,成立了“中唱”,钟晓莎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中唱”的员工,前两年中唱整改的时候,她转去发行部门,当了发行业务员。

毕竟是有些渊源的,又有熟人牵线,两名女同志很快便熟络地寒暄起来。

听说于童已经收到了中唱的报价,钟晓莎热情地说:“我们中唱有自己的出版发行渠道,现在又扩大了铺货范围,在全国的几大城市都有分公司。他们的录音带一经发行,全国人民都有机会购买到,出名真是分分钟的事!”

老黄被她说得内心火热,但想想那微薄的出版费,又为难地说:“钟经理,你们单位给的报价也太低了,首发二十万张,才给两千块。”

这两千块要先被单位抽走一千块。

剩下的一千块再由两人平分,每人到手只有五百块。

折腾一遭,还没走穴演出赚得多。

钟晓莎不以为然道:“你们是新人嘛,第一张录音带主要是为了扩大知名度,有了我们中唱的背书,以后再想出专辑带就容易多了。”

许多没什么名气的新人,都是走的这个路子。

“你们打算出一张纯翻唱录音带,还是出新歌啊?”

于童将他们的编排介绍了一下,“有两首歌舞团创编室提供的新歌,也有国际上比较流行的外语歌。”

钟晓莎笑道:“市面上的十张带子,有八张是翻唱的,如果新歌水平过关,开发部门觉得有潜力的话,价格可以再谈谈。”

闻言,老黄和狄思科当即就给这位业务员合唱了一首新歌《爱你爱你真爱你》。

钟晓莎常年背着磁带拓展销售渠道,什么样的奇葩歌名没见过?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小场面。

听了两人的合唱后,礼貌地献上掌声。

“挺不错的,你们可以把小样交上去,再谈谈价格。”钟晓莎提醒,“新歌没发行前,尽量别在公开场合演唱。现在各大公司扒带子的速度是你们无法想象的。许多在音乐会、晚会上演唱的优秀曲目,当天晚上就能被扒下来送进工厂,第二天就能出现在市场上。”

于童颔首,她已经叮嘱过二人了。

新歌必须在私下练习,即便是在团里合唱,也要关起门来。

没办法,就像钟晓莎说的,扒带子的速度太快了!

之前有个导演去上海宣传电影,在发布会上唱了两句电影主题曲。

有唱片公司的人觉得这歌不错,就在看电影的时候,用录音设备将人家的主题曲录了下来。

回去以后连夜找人翻唱,还模仿电影主角的样子拍了录音带封面。

只用三天时间,就让电影主题曲录音带上市了。

随着电影爆火,这张翻唱录音带卖了七十万张,而电影正版录音带因为导演不懂行,出版和发行分给了两家做,拖了两个月才正式上市,最终只卖了二十万张。

还没人家翻唱的卖得好。

中唱的出版发行是一体的,录音带灌好以后,很快就能上市,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过段时间要带着今年的新带子去参加广交会,你们要是能尽快把母带录出来,说不定能赶上这次的广交会。”钟晓莎介绍道,“好多新人的录音带都是墙内开花墙外香,被国外音响公司买了发行权后,在国外卖得很好。”

狄思科顺势问:“钟经理,那我们这两千块的买断费包含海外发行的费用吗?”

虽然他们海外发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万一呢!

“一般新人歌手考虑不到海外的事,签合同时很少有人关注这个。”钟晓莎笑着说,“如果报价实在谈不上去了,你们在海外发行这一块提提条件也算是个安慰。”

钟晓莎很给老东家和牵线人面子,对三人介绍了不少出版发行录音带的注意事项。

于童在她的引荐下,见到了北京分公司的艺术总监。

听过“黄道吉日”录制的两首小样后,中唱给出了三千块首发三十万张的报价。

于童本着不提条件就是吃亏的原则,又跟对方签署了一份关于海外发行的附加合同。

最终把老黄和狄思科的处女作,交给了这家老牌国企,目前全国规模最大的音像出版机构。

*

中唱的录音室,装备了世界最先进的大型SSL调音台,以及数码录音机。

以平均每月三十张的速度,帮演员们录制着录音带。

近半个月内,录音室已经被预定满了,狄思科和老黄运气不错,有个外地歌手临时有事取消了录制,他俩便顶了人家的时间,将录制合唱专辑的日子安排在五天后。

自从签订了合同,他俩总是处于一种飘飘然的兴奋状态。

除了凑在一起练习合唱,还经常跑去中唱公司,旁观别的歌手的录音过程。

不过,对录音室的好奇渐渐被满足后,狄思科在与中唱员工聊天时,意外得到了一个更让他兴奋的消息。

这天,跟老黄在中唱门口分手后,狄思科拼命踩着自行车,一路飞奔回了太平里胡同。

进了院子,将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就开始到处喊人。

“二哥,四哥!”

郭美凤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问:“你嚎什么呢?有事进来说。”

“我二哥他们呢?”狄思科脱掉衬衫,凑到水龙头下洗了把脸。

“早上去学校给小六送课本了,顺便给她送了点零嘴。”郭美凤趴在窗台上跟他闲聊,“回来就去屋里睡觉了。”

“小六不是要保持体重么,别总给她送吃的。”狄思科嘟哝道,“我上次给她送了一块奶油蛋糕,被她们老师看到了,把我好一通批评,好像我要残害祖国花朵似的。”

郭美凤笑眯眯地听着,小闺女进了空乘班算是解决了她的一块心病。

见他洗洗涮涮,忙活得差不多了,就捧出一个刚镇好的西瓜给他吃。

“这都十月份了,得是今年的最后一批瓜了吧?”狄思科啃着西瓜,又扯着嗓子喊他二哥四哥。

兄弟俩被他召唤,都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来,每人挑了一块西瓜问:“你喊什么?有事赶紧说。”

“二哥,四哥,你俩就一直在家呆着啊?”

矮子面前不说矬,狄思科这就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哥前阵子倒腾眼镜被抓进去,郭美凤就再也不让他弄那些眼镜了。

即使卖的不是走私货,那也是劣质货,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他现在就彻底成了无业游民,整天在家抠脚。

四哥呢,多年的高考复读选手,今年高考又毫不意外地名落孙山。

狄思科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四次还是第五次落榜了。

闻言,四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狄思家,瞬间就不乐意了。

“怎么的?我跟二哥在家里呆着,给你这大学生丢脸啦?”

狄思科从不惯着四哥,顶着问:“丢不丢脸,你心里没数啊?你要是不觉得丢脸,你炸什么毛?”

四哥再次落榜,正是心里最脆弱的时候。

继续复读吧,他已经没有那个激情和信心了,就此放弃呢,又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偶尔在外面碰见许久不见的老街坊,人家都以为他早就考上大学了呢!

结果他向往大学好几年,归来仍是高中生。

这种心情,谁懂?

他也不是真想就这样在家里蹲下去。

但是,他这些年一直读书复习,生活的重心始终围绕那些被他搓出毛边儿的课本。

突然让他去上班,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他前两天还寻思,自己糖葫芦做得好看,实在不行就推着自行车,去街上卖糖葫芦算了。

家人一直回避他落榜的问题,这会儿被老五问到了当面,他其实还挺难堪的。

“落榜就落榜嘛,落榜的人多了去了!我高三那年自觉发挥得不怎么样,都已经做好去当卡车司机的准备了!”狄思科丢掉一块西瓜皮,“考试也是要看运气的,你在考试这方面的运气不怎么样,我看你别考了,干脆找个营生吧。”

郭美凤赶紧趁机说:“老五说的对,这考题一年比一年难,咱家又没钱给你报补习班。只靠你自己摸索什么时候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