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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算是整个大集位置最高,视野最好的地方。

他在人群里搜索着,试图将于小胖从哪个形迹可疑的人贩子怀里找出来。

“哥们儿,你家孩子丢了?”大白菜车主问。

“对,一个五岁小男孩,穿着蓝色棉袄,大哥,您之前见过吗?”

“那倒没有,”车主说,“你去那些买小动物的摊子前面找找。有些小孩容易被小猫小狗勾走,之前咱们这大集上就丢了一个小男孩,最后是在卖狗崽的摊位前找到的。”

如今的家长都知道教育孩子,别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小心拍花子的。

不过,小孩天生就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用这些小东西引诱他们,真是一勾一个准儿。

狄思科听了对方的建议,便着重往大集两边带笼子的摊位上张望。

抻着脖子找了好半晌,他隐约在人群缝隙里,瞧见蓝色的一角,又不太确定是不是于小胖,便跳下车,不顾往来老乡的抱怨,拼命挤了过去。

“于晨一!”狄思科冲那小孩大喊,“你怎么自己跑到这儿来了?”

于小胖见到他便眉开眼笑道:“狄教练,你快来看小狗!”

“看什么小狗!”狄思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我看你就是小狗!你小姑找不到你,都快急哭了!你怎么跑过来的?”

“那些大人总挤我,把我挤倒了!我找不到小姑,就在原地等着啦!”于小胖伸出一只光溜溜的胖手说,“我手套都丢啦!”

“你还挺有理的!”狄思科把他抱起来,“我不跟你说了,一会儿让你小姑收拾你!”

于童果然不负所望,见到平安归来,还对她笑嘻嘻招手的侄子,就狠狠在他的胖手上拍了两下。

“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万一真的弄丢了这臭小子,她以后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想着他有可能被人卖到深山老林里去,于童口中教训着,却一点点红了眼眶。

刚才去看花鼓队表演的人群太过拥挤,狄思慧双手都被刚买的东西占着,于童抱不动这小子就只能单手牵着他。

他们身前有个大爷拎着一捆子刀鱼,她怕那鱼尾扎到孩子,就想牵着孩子挤去旁边的位置。

没料到,她顺利挤过来了,牵着的那只棉手套也过来了,只有于晨一那小子不知跑去了哪里。

于小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没乱跑,找不见你,我就在原地呆着啦,还看了小狗。那个叔叔让我去摸小狗,我都没摸!”

狄思科吓唬道:“幸好你没摸!那装小狗崽的笼子都能把你装下了,上面还罩着一层黑色遮光布。万一人家把你锁进笼子里直接带走,你怎么办?”

“不能吧?”于小胖想了想那笼子的大小,还真被吓住了。

“怎么不能?”狄思科在他胖脸上掐了掐,“你这种胖小子最招人惦记了,就算吃得多也有人乐意养!”

他们旁边就有个市集管理员,狄思科将大喇叭还给人家。

然后跟管理员提了这个安全隐患。

“我也不是说,人家就一定是拐孩子的坏人。但他带着那么大的狗笼子,里面只装着两只没比耗子大多少的小狗崽。还热心肠地招呼孩子去摸他的狗,这件事实在是蹊跷。”狄思科建议道,“同志,我就是过来提个醒,以后要是再有丢孩子的,你们也顺着这个方向找找。”

狄思科去一个小姑娘的摊位前买了三顶红色的虎头帽子,回来以后就分发给三人。

“今天这事主要怪我,明知道人多,不该让你们带孩子去看什么踩高跷的。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咱们于晨一同学很有防范意识,说明出发前你小姑告诫你的话,还是听进去了的。是吧?”

于小胖接过帽子扣在脑袋上,点头说:“我可听话了。”

“那行,今天你归我管了。”狄思科将于小胖抱坐在自己肩头上,扭头跟于童和小六说,“你们在前面开路,咱们继续逛,这回由我全权接管他,保管丢不了。”

见于童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把一顶虎头帽扣在对方脑袋上。

整理了一下她的老虎耳朵说:“这事不怪你,问题出在太岁身上!”

于童莫名其妙道:“什么太岁?”

“你今年该过本命年了吧?”狄思科神神叨叨地说,“本命年容易犯太岁,一会儿我帮你买条红腰绳系在腰上。保你今年一整年平平安安,百邪不侵。”

于童不是个胆小的人,但孩子的事搁在谁家都是大事。她后怕了一阵子,听狄思科跟他科普了半天本命年系红腰绳和红腰带的好处,渐渐便放松了下来。

狄思科说到做到,在一个卖春联的摊子旁边,找到了可以现场编制红腰绳的大娘。

除了红腰绳,他又选了生肖太岁、平安扣、铜钱、葫芦、元宝、竹节等十多样元素,让大娘把这些东西加上同心结和五行平衡一起编进去。

于童的上一个本命年,正赶上破四旧,白主任又向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并没人给她张罗过这些。

她本人其实也不怎么信。

不过,见他蹲在大娘的摊子前,挑选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眼神认真又坚定,跟大娘探讨每种元素所蕴含的美好寓意时,态度又特别虔诚。

于童心里莫名有些酸胀,那些想要婉拒和阻止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大娘的手艺很好,报价也不低,这样一条添加了各种吉祥元素的红腰绳,足足花了狄思科十块钱。

但他觉得物有所值,这红腰绳编得漂亮,寓意又好,比他们兄弟过本命年时系的红腰带可好看多了。

跟于童的腰挺般配。

他爽快地付了钱,并打听了大娘家的地址。

而后跟小六低声说:“等你过本命年的时候,让大娘也帮你编一条这样的。”

狄思慧在心里呵呵呵。

她对什么红腰绳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她开始对两人的关系感兴趣了。

之前五哥一直强调,这次让她随行,主要是为了陪伴女领导,以免他一个大男人陪人家女领导逛大集,让人感到不适。

狄思慧被这障眼法迷了眼,先入为主地信了他的鬼话,还以为五哥真的是为了避嫌才另外找个女同志作陪的。

可是,她观察了这一路。

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本命年的红腰绳,那是谁都能随便送的吗?

你是人家什么人啊,你就敢送人家红腰绳?

而且于童马上就要过本命年,这不是正好比五哥大三岁吗?

上次让他帮着洗袜子的那个女同事,也是比他大三岁的。

狄思慧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五哥的小秘密,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在用一种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任由两人在自己面前表演。

该买的东西都已经买了,狄思科载着一车年货,直接把人带去了姥姥家。

正好在姥姥家吃午饭。

车子停稳,趁着五哥领那姑侄俩找厕所的工夫,狄思慧跳下车,一溜烟地跑进了院子。

“姥姥!”狄思慧喊道,“我五哥带着领导来咱家了,咱们把中午饭准备得丰盛点啊!”

姥姥知道狄思科正在部委实习,以为他把部委领导带到乡下来玩了,忙跟孙女打听领导的情况。

“不是经贸部的,是歌舞团的外联主任!”

听说不是部委的领导,姥姥的热情瞬间就降了下来,“歌舞团的领导,跟咱家能有什么关系!他以后又不去唱歌了。”

狄思慧知道自己姥姥是个势利眼。

但她并不是谁官大就捧着谁的,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村长和市长同时站在她面前。

她可能会更乐意把心思放在村长身上。

她觉得歌舞团的领导对自家没用,摆冷脸不至于,但也绝对不会多热情。

狄思慧低声说:“我偷偷告诉您,您可别跟别人说!”

“什么事啊?还偷偷摸摸的。”姥姥不以为意,继续搓着手里的玉米粒。

“我哥八成是瞧上他这领导了,正拼命追人家呢!今天带领导来乡下,除了买年货,就是为了让人家来散心的!”

姥姥不信。

“你那五个哥哥,哪怕有一个开窍的,也不至于全都打光棍!”姥姥嘀咕道,“你们老狄家的男人都是榆木疙瘩,当年要不是你妈主动找上了你爸,你爸得打一辈子光棍儿。”

狄思慧:“……”

姥姥搓了一会儿玉米,想了想说:“不过,老五要是真能开窍也挺好。这姑娘怎么样?你瞧着有没有希望啊?”

“人家以前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长得漂亮又会打扮。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主任,您说这姑娘怎么样?”狄思慧抿着嘴说,“以咱家这条件,您要是不帮帮五哥,我估计有点悬。”

“你五哥都进大衙门了,还怕找不到媳妇啊?”姥姥有点不是滋味。

“媳妇那肯定能找到,关键得看找什么样的呀!我五哥要是自己瞧不上,您给他安排个市长家的闺女,也是白搭。到时候就跟我大哥二哥似的,奔三张儿了还打光棍呢!”

“呸呸呸,”姥姥对着日头呸了几声,“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晦气话。哎,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把年纪了还得帮着孙子找对象。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于是,当于童带着在大集上买的年货来到狄思科姥姥家做客时,见到的就是一个精神矍铄,热情和蔼的老太太。

“小于主任,我家老五在单位没少给您添麻烦吧?”

既然孙子介绍说这是他领导,那她就当领导接待好了。

“没有,小狄在我们单位工作的时候,向来让人省心,业绩也一直是最好的。”于童感觉自己像个来家访的班主任,不说点狄思科的好话,都对不住家长的热情。

“那就好那就好!”姥姥拉着于童坐到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又拿出点心给于小胖吃。

“我一直担心他在单位跟同事相处不来。你们歌舞团的女同志多,我家老五从小就没怎么跟女同志打过交道。身边的女的除了他妈,就是他妹,除了上托儿所的时候,跟小女孩拉过手,再就没怎么接触过女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