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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思科接到邀请函的时候,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嘉合盛商行的历史可真悠久呀!

往回追溯七十年,人家在清朝末年就已经存在了。

难怪那位王先生愿意当上门女婿呢,这家资和底蕴确实丰厚!

相比于表现冷静的狄思科, 围观群众乔治反而更像那个收到邀请函的幸运儿。

他捧着狄思科的邀请函反复翻看了许久, 满脸艳羡地说:“不知我何时才有资格参加这种晚宴!”

狄思科大方道:“要不我把这份邀请函转送给你吧?”

相处得久了, 他终于弄明白了管理培训生是怎么回事。

人家是外企专门培养起来的中高层管理人才,算是储备干部, 培训两三年以后, 就能担任部门主管或分公司的经理。

乔治已经是管培第三年了,在剩下的几个部门轮训完,很有可能会走上领导岗位。

当了领导以后需要扩大交际圈,参加何氏的庆典活动,正是他扩大人脉的好机会。

狄思科不在港岛发展, 去参加晚宴就是看个热闹,不如把这次宝贵的机会让给乔治。

乔治惋惜地摇头,“谭生亲自交代让你们三位内地客人出席,换成我去不太好。”

想了想, 他又感叹道:“要是能见一次王生, 我今生就圆满了。”

“……”狄思科无语,“昨天阿华也说, 要是能见一次那个什么港姐就死而无憾了……”

外企员工都好浮夸。

“我跟他不同,我真的很崇拜王生!”乔治抚摸着邀请函说,“刚来港岛时,我一直找不到工作,后来去了何氏的玩具厂应聘, 幸好有王生的司机为我讲话,让我去流水线组装玩具, 每天能拿到二十多块的薪水。”

当时招工的人嫌他是刚游过来的大陆仔,还说他身上可能有虱子,不想聘用他。

要不是有王生帮忙,身无分文的他就只能在街头捡垃圾了。

狄思科问:“你在玩具厂工作了多久?这期间就没见过王生吗?”

“何氏家大业大,王生要照顾那么多生意,怎会经常出现在一个玩具厂里?”

乔治以为他刚从内地过来,不了解王生和何氏的情况,便向他解释:“何氏旗下原本只有嘉合盛商行和两家百货公司,王生与何氏联姻后,才逐渐涉足地产和制造业,做起了轻工纺织和食品饮料生意。”

狄思科小声打探:“何氏怎么会让一个外人当家?王生入赘了吗?”

“怎么会!”乔治连忙帮偶像辟谣,“你刚来港岛,不要听那些坊间传闻,王生只用了二十多年就让何氏的资产翻了好几番。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入赘?”

狄思科暗道,让资产翻番的能力,是婚后才表现出来的,这跟他是否入赘又没有直接联系。

“可是我听说他的两个儿子都姓何啊!”

乔治反驳:“他是为了表达对妻子的爱护,才让两个儿子都姓何的。”

狄思科:“……”

这种说法你自己信吗?

乔治由衷感慨:“王生王太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像王生这个年纪的富商,哪个身边没有姨太太?只有王生始终守着结发妻子,从没与哪个歌星影星传出过花边新闻。”

早前的港岛华人可以按照《大清律例》纳妾,连稍微有点家底的贩夫走卒都要纳个小妾,享齐人之福。

像王生这样洁身自好的富商真的特别难得了。

王生这样的人品在师奶圈里特别讨喜,因为老板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连带着何氏旗下的百货公司和国货店都非常受师奶们的青睐。

闻言,王铮安在狄思科心里的印象立时就高大正面了许多。

家庭和睦的人,确实能轻易获得他的好感。

旁听了他们谈话的阿华,一边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一边加入讨论。

“爱妻爱子,家庭和睦都是富商们特意塑造出来的形象,专门骗你这样的痴线仔!你没发现吗?每年耶诞节和农历年之前,报纸上都有何氏夫妻恩爱的新闻,这就是为了博得师奶们的好感,为他们旗下的商店提高营业额!”

乔治不服气道:“王生是生意人,适当营销是聪明且合理的。而且他爱家是事实,我之前工作的玩具厂,就是王生为了生产女儿喜欢的玩具,才出资投建的。他后来还用女儿的名字为何氏旗下的童趣城堡命名呢!”

狄思科听他介绍了王生玩具厂里那些花样繁多的玩具。

会哭会笑会说话,还会尿裤子的娃娃。

会走会坐,能向人摇尾乞怜的玩具狗。

能叫孩子起床,提醒孩子刷牙的闹钟。

……

狄思科对王生是否真的爱妻爱子不得而知,但他对何氏旗下的玩具店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内地玩具厂生产的主要还是毛绒玩具,像这种加入电子控制、音控、光控的玩具比较少见。

这些玩具听上去就很有意思,他可以给他家狄嘀嘀挑几件呀!

狄思科正寻思,找个时间带媳妇去婴儿用品和玩具店逛一逛,没过多久就接到了于童打到办公室的电话。

“你还没下班吗?”于童问。

“快了。”狄思科瞧一眼手表,刚过五点,可以下班了。

他现在过的是朝九晚五的生活。

五点一到准时下班。

这边的加班费比工资还高,他们三个是来交流学习的,没人会要求他们加班。

于童语速飞快地说:“那你下班以后别回家了,直接来清水湾片场救个场!”

狄思科立马挺直脊背,问:“你们在片场出什么事了?”

他媳妇在家里呆不住,开始带着杜金金去方菲所在的娱乐公司学习。

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是港岛娱乐圈的常态。

方菲的公司最近给她安排了一部电影,正在清水湾那边紧锣密鼓地拍摄。

于童今天要去探班,把杜金金和郭美凤一起带去了电影拍摄现场。

“别紧张,算是好事,在电话里说不清,你赶紧过来吧。”

郭美凤在话筒旁敲边鼓,“儿子,你别坐公共汽车了,打个面的过来,我给你报销!”

狄思科:“……”

这老太太难得这么豪横!

不知三位女同志又在搞什么把戏,狄思科按照老妈的指示,出门就叫了一辆的士,直奔清水湾片场而去。

杜金金等在片场门口,见他从后座钻出来,便拉着他往片场里面跑。

“金姐,到底怎么回事?你总得跟我说清楚再进去吧?”

“剧组缺个演员,正好让你顶上,拍一场就有五百块的劳务费!”

如今1港币可以兑换2.1人民币,五百港币相当于一千多人民币了。

狄思科早知道港岛的用工成本高,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高?

拍什么戏啊,一场就能有一千块?

杜金金跑得气喘吁吁,“先别问,得先由导演过目,导演同意用你,咱们再说其他的。”

方菲和于童正围在导演旁边说话,见到西装骨骨的狄思科被带进来,方菲跟导演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演员,京剧唱得很好。”

狄思科:“……”

他是业余的,只能算是票友里唱得不错的。

于童小声问:“你会唱《红鬃烈马》吧?”

“哪一折啊?”

“《投军别窑》。”

狄思科长时间不唱,早就把戏词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想想那一千块,就一脸自信地说:“会唱。”

导演四十多岁,戴着一副大墨镜,打量狄思科两眼,便招手说:“靓仔,先唱两句听听!”

狄思科唱了记得最熟的那几句薛平贵戏词,“可恨王允太不仁,害得我夫妻们两下离分,催马加鞭往前进,叫声三姐快开窑门……”[1]

导演不是京剧票友,听不出所以然来,见他唱得有模有样,架子也拿得十足,心里先肯定了五分。

他把一个年纪更大的副导演请来,想让他也帮着参谋参谋。

方菲却拦下说:“李导,他是刚才那位郭老师的亲生儿子,从小跟着母亲学戏。从北京来的,京剧唱得不比阿生差。”

“那行,让他加紧准备吧,咱们先拍下一场戏。”导演瞅瞅天色说,“半个小时后再拍这场堂会。”

方菲要留下拍戏,狄思科则蒙头蒙脑地被媳妇带去了化妆间。

穿过乱糟糟的片场,于童挽着他轻声解释:“原定的两名京剧演员在其他片场轧戏,暂时赶不过来。导演已经等了他们一整天,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想换人试试。”

狄思科也悄声透露:“我唱不了完整一折子戏啊,戏词都忘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反正你不是主角,一会儿跟王宝钏对对戏,能唱几句就行。”

狄思科闻言便放了心,推开化妆间的门,就与化妆镜里的“王宝钏”对上了视线。

“妈,您也要救场呀?”即使画了全妆,狄思科也一眼就认出了亲妈。

“当然了,这场戏的主演是王宝钏,你这个薛平贵只是绿叶。”

“王宝钏是青衣,您是刀马旦,都不是一个行当的,年纪也不符合,您能行吗?”

郭美凤抹了抹鬓角,自信道:“我刚入行的时候就是唱青衣的,有什么不行!你赶紧化妆,一会儿咱俩对对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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