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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国企经理, 徐叔阳在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大家长的角色。

职工和家属的生老病死、大事小情,基本都由企业包办。

所以,在除夕夜接到了曾浩田被送医的电话后, 他扔下一家老小, 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医院。

“我家老曾的身体向来很好, 他要是真就这么撒手了,一定是被活活累死的!”

徐叔阳刚走进急诊大门, 就听到了这样一句哭诉。

“嫂子, 曾厂长一定会逢凶化吉,您先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两个副厂长围着陈淑兰好言相劝。

“我早就说过,别去日化厂趟浑水,他偏不听!这回可倒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瞧见徐叔阳赶来了, 陈淑兰红着眼圈说:“徐总,当初是您邀请老曾去日化厂工作的,他工作做得怎么样先不说,现在他在工作岗位上出了事, 单位不能不管他吧?”

她家的三个孩子, 还有两个没参加工作。

老曾要是活着,怎么都好说, 找个好工作不是难题。

万一老曾没了,她就得趁早跟领导提条件,荣誉什么的都是虚的,必须得让集团解决她家两个孩子的工作问题。

徐叔阳亲自出面,就是来安抚家属情绪的, 只要家属的要求不过分,单位通常都会满足。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曾厂长是否能脱离生命危险, 这年头脑溢血可不是小病,致死率还是很高的。

一群人围在急诊室门口,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曾浩田才被人从门里推出来。

命算是保住了,但是预后情况因人而异,是否会留下后遗症,还得再观察。

闻言,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松,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其余都好说。

一群人在医院折腾到后半夜,徐叔阳打算离开时,又被家属拦了下来。

“徐总,我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我得替我家老曾跟您说道两句!”

“您别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徐叔阳折腾了一天,这会儿也是强打起精神。

“我家老曾在电视机厂干了快十年,一直兢兢业业,电视机厂的效益也是有目共睹的。”陈淑兰面容憔悴,眼神却很清明,“您就是看中了他经营企业的能力,又有过国企改革的经验,才将他调去日化厂的,对吧?”

徐叔阳颔首。

“我其实始终不同意老曾去日化厂工作,电视机厂的效益好,工资高,还经常能得到上级嘉奖。他要是一直在那里工作,可以体体面面地干到退休。可是,去了他不熟悉的日化行业,做得好是应该的,一旦做不好就把他之前的成绩一并抹去了……”

徐叔阳打断道:“过去的成绩摆在那里,谁也抹不去。至于您说的让他在电视机厂退休,就更不可能了。干部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一般不超过六年,以老曾的年纪,离退休还早着呢。他工作做得好,要是一直不被提拔,就是我们集团领导的问题了。”

尽管日化厂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烂摊子,但日化厂厂长是正处级干部。

曾浩田在电视机厂已经升无可升了,来日化厂却升了半级。

陈淑兰抹了抹眼角说:“我很感谢领导对老曾的信任。可是他在日化厂干了才不到一年,很多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倒下了。我实在是不甘心让他就这样带着遗憾退下来,公司能不能在给他一些时间……”

老曾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预后休养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要是在别的单位,厂长泡上半年的病号都不算什么。

可是,日化厂三天两头闹事情,没有人坐镇肯定是不行的。

陈淑兰担心集团领导会把他趁机撤下来,换别人当这个厂长。

等老曾病好以后,日化厂换了一把手,电视机厂他也回不去,前路如何就不好说了。

保不齐会让他在一个闲职上熬到退休。

“老曾这边就让他放心休养,厂里的事情暂时交给几个副厂长负责。”

徐叔阳并没有撤换厂长的打算,要是人家刚住院,他就要换厂长,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至于之后要如何安排,那得看老曾身体的恢复情况。

*

整个春节假期,徐叔阳都在安排日化厂的工作,日常工作交给了副厂长庄有德代理,甚至还让集团副总吴贵荣去厂里坐镇了一个礼拜。

然而,刚过了正月十五,吴贵荣就急匆匆返回了公司。

“我瞧着让庄有德主持日常工作不太把稳。”

那家伙就是个老油条,总在厂里和稀泥,废话说了一大堆,也没看见什么显著成绩。而且日化厂内部的问题很复杂,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吴贵荣建议道:“还是得趁早给他们安排一个能干的厂长。”

他去日化厂呆了一个礼拜,各种问题都找上了门。

日化厂在75年以后就没分过房子,60年入职的老工人还在住一居室。

工人们以为他是去厂里现场办公的,都嚷嚷着让领导想办法给他们分房子。

还有工人拿着一沓子看病的报销单来他办公室签字报销,他没有签字权限,让对方去找副厂长去。

庄有德以为这是吴贵荣要求的,当场就签了字。

结果这一签字可不得了,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一大批工人拿着单子排队报销。

吴贵荣一问才知道,日化厂资金短缺,从今年起就没给工人报销过医疗费用,现在还欠着上百万的账呢!

徐叔阳也为日化厂的问题着急,但是,“老曾还在休养,这时候就仓促换帅肯定是不合适的。”

“大不了等他出院以后再给他安排个好去处,”吴贵荣已经被日化厂那些职工弄怕了,“现在可不是讲人情的时候,日化厂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着落呢,小心工人又跑来上访!咱们要是一直解决不了问题,我担心他们会向更上一级领导反映情况。”

“老吴,你有合适的人选吗?”徐叔阳问。

吴贵荣挺自信地报了一个名字,对方是日用百货进出口公司的供销经理,算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在销售日用百货方面很有经验。

徐叔阳点点头,在办公室里约谈了这位同志,并且透露了想让他去日化厂当厂长的意思。

这位能耐人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好似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可是,隔了没两天,不等正式任命下发呢,人家就因为肝硬化进医院泡病号了!

吴贵荣得知以后,气得亲自跑去病房将人骂了一顿,“正处级的厂长白白掉到你头上,你都接不住!真是王八喝不了高汤!”

肝硬化还算是病吗?哪个整天应酬的人没有肝硬化啊?这也值得他来泡病号!

这明显就是当了逃兵嘛!

被骂的人面上唯唯应诺,心里想的却是,当那样一个快倒闭工厂的厂长有什么意思!

他在进出口公司每月有大把提成,出门有人抢着请客、有小汽车接送。

而日化厂厂长不但连工资都开不出来,还得想办法出去跟人化缘!

两边的待遇天差地别,他脑袋坏掉了才会去日化厂接管烂摊子!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人家就是不想去日化厂,领导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几天后,徐叔阳召开了一次班子会议,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就是给日化厂安排一个新的当家人。

组织部门提供了五个人选。

其中三人有过在大型工厂的工作经验,两人是集团业务部门的负责人。

这里面就有综合开发三部的狄思科,综合开发四部的喻红叶。

在领导们看来,这两个人应该是被拿来凑数的。

科级干部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提拔为正处级的厂长。

不过,人事部门提出这两个人选必然不会无的放矢。

“按规定,厂长离职时应由常务副厂长,也就是第一副厂长履行厂长职责。日化厂并没有设立常务副厂长,如果人选合适的话,可以在曾厂长养病期间,任命一名常务副厂长。”

所以这五个人都是可以考虑的。

让副厂长履行厂长职责,又不用不近人情地将曾浩田换掉,几位副总都将目光放在了狄思科和喻红叶身上。

这二人在近段时间争先恐后地上马大项目,出尽了风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是冲着集团即将成立的那个新部门去的。

徐叔阳率先反对道:“狄思科还不到25岁,又没有在工厂的工作经验,让他去当第一副厂长很难服众。”

日化厂的情况错综复杂,连曾浩田那样的老江湖都摆弄不开,狄思科这种面嫩的年轻人就更悬了。

出于对年轻同志的保护,徐叔阳坚决不同意将狄思科放到日化厂去。

马海霞却有不同意见,“卫生巾工厂的乔治经理,也才二十多岁,人家不是把工厂管理得很好吗?我觉得日化厂目前的主要问题就是产品销路的问题。东西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当然没钱给职工发工资了!只要找对了销路,未必不能盘活日化厂。”

“狄思科和喻红叶在这方面都是很有经验的干部,我觉得咱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两位同志。”

李副总附和道:“小狄这个同志还是不错的,虽然年轻,但脑子很灵活。那个仿真熊猫都快被他玩出花来了,只靠着这一项收入,就让综合三部吃了一年。再说,小狄同志不是在宝莱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嘛,宝莱就是搞日化的,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让他去日化厂当副厂长最合适。”

喻红叶是他亲妹妹的妯娌,即使当不成新部门的经理,也不能让她去日化厂。

日化厂前途未卜,万一改革失败,不但要砸上千人的饭碗,她自己的饭碗也未必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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