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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人活成乱麻,一刀即断,有人活成莲藕,百十刀招来万千缕。

她大概是个莲藕体质,没法由它去,由它去了,也会屡回头。

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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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切都顺利得很,那让人心头忐忑的“第五个人”一直没有出现,山鬼的后援也在预料的时间内到达。

这山谷,怕是千百年来都不曾迎接过这么多人,队医第一时间包扎了孟千姿的腿伤之后,赶紧召来担架把她先送出去——山鬼的登山杖是碳素钢的,有螺纹接口,两根一接就是个担架边杠的长度,穿进带边套的长条帆布,一副简易担架也就成型了。

孟千姿留了话,让江炼也上担架,但他没上,毕竟自己伤的是肩膀而不是腿,既能走路,也就不好意思大剌剌让人抬他,而且说实在的,他从小吃苦惯了,有些“福气”,送到跟前也享得不自在。

他在况美盈的搀扶下跟着大部队离开,走的时候,山谷里还留了不少人,有人把那两人的尸体装入尸袋,还有人在边上咔嚓拍照,陶恬解释说,这次的事挺大的,晚点应该会有个完整的调查报告出来。

江炼不关心什么报告,只是担心孟千姿的腿,他仔细回忆队医给她包扎时的情形,一会觉得队医的脸色很是凝重,一会又安慰自己,那人只是长了张不苟言笑的脸。

就这么走走停停,到下午时,才出了山界。

前车都已经走了,只剩了四五辆等着载人,江炼躺进一辆suv的后排,听到窗外有人聊天,说是距离昆仑那头的营地还有七八百公里。

真是漫长的旅程,江炼阖上眼就睡了。

一路无梦,睡得像块死沉的石头,再醒来时,居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当时,车已停下,不远处传来重型货车过路的轰隆声响,江炼睁开眼睛,第一时间都没能适应半天边的灿灿银白。

他闭了会眼,再睁开看,这才看清车是在公路边——一条蜿蜒的山间公路,前后左右都是延绵起伏的山岭,山岭的上部都是雪盖,打眼看去,像是一片连绵雪原。

这种公路,周围荒僻到死,但公路本身并不寂寞,因为总有各色车辆匆匆而过,有车就有人,有人就有吃喝拉撒需求,所以在一些便利的路段,会自成小型“社区”,开几家毡帐旅馆、活动板房饭店以及小卖店。

停车的地方,就是这么个小型社区,还颇为热闹,能听到外头人声喧闹,江炼正奇怪车上怎么就只剩自己了,忽听到哗啦一声车门声响,抬眼看时,是陶恬上来了,还带上来一股糯热的香气。

她又惊又喜:“你醒啦?美盈还让别吵你呢,说让你睡到自然醒。”

江炼看向她的手,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她手里有个掰开的红薯,薯心还在往外冒热气,外皮烧得有点焦,瓤是诱人的金黄。

陶恬噗嗤笑了出来,很大方地掰了一块递给他。

江炼单手撑住身子坐起,这才伸手接过,倒也不急着吃,而是示意了一下外头:“这是……停车休息?”

陶恬说:“已经是新营地了,你看不出来吗,那些开店的、进出的,都是山户。”

说到这儿,不能不提一笔昆仑山的特殊之处。

昆仑山,号称中华龙脉之祖,横跨新疆、西藏、青海三省,地理位置和战略位置都很特殊,其中某些地段,长年有军队驻守。

倘若真是游客,公路进出来去匆匆也就算了;只两三个人行动,也容易掩藏行迹;但大群人员的长时间进驻,必然会引起有关部门的监控和注意,这也是为什么景茹司之前安排搜找时,要把人员尽量打散,二十多个小队,以游客、登山或者考察的名义派往各个山头——真的两百多号人群聚同一地段,不出一顿饭功夫,就会被请走喝茶了。

后来,山鬼在其中一个山头出了事,这一块成为重点地域,营地自然也要迁到附近、方便调控,但营地也不能张扬,景茹司考虑再三,相中了这个原本就有的公路“社区”。

这儿有十几间板房毡房对客服务,临街的七八间是简易商店、修车铺和饭馆,半山平地上的七八间就是大通铺毡房,两排房之间的空地上有两个简易便厕,一东一西,一男一女。

店主以东北人、四川人为主,景茹司派人和他们聊,以大价钱买了他们一个月的营业期,换言之,各个店铺都照常开,只不过开店的、光顾的、吃饭的、住店的,都换成了山户,真有游客经过,心情好就接待个一两车,心情不好就推说客满——没撒谎啊,山左山右都是客呢。

……

原来如此,江炼觉得这样也挺好,很自在方便,他犹豫了一下,问她:“孟小姐的腿伤……好点了吗?”

陶恬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听说队医在帮她瞧腿,但昨儿见到她,她不是……身手挺利索的吗?”

江炼这才想起陶恬是跟自己同车过来的,又是下头的人,这种事,问她没用。

他低头去咬红薯。

陶恬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会,问了句:“你和我们孟小姐……很熟吗?”

这问题,路上她曾偷偷问过况美盈。

况美盈是个心大如网眼的,一心记挂韦彪的情况,只嫌车子开得太慢撵不上,回她:“不熟啊,从没听江炼说过和她熟啊。”

这话没能给陶恬什么安慰: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江炼是叫了声“千姿”的。

你和我们孟小姐……很熟吗?

这个问题,可怎么答啊?

江炼一时怔愣,拈着红薯发起呆来。

他和孟千姿,好像就那么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没征求谁的同意,也没向谁宣布,连神棍这样的,都还不知道呢。

山户内部,孟千姿是明星一样的存在吧,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人议论,她没“官宣”之前,他还是别瞎嚷嚷的好吧?

但总不能答不熟,这种昧良心的话,他可说不出来。

他嗯了一声,说:“挺熟的。”

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留意到,他的唇角,已经不自觉翘弯起来。

陶恬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头有点空,又有点怪羡慕的,她垂下眼,抠了抠车座上的皮套,又偏转头,看边上车窗开的那道缝——西北的风沙可真大,那道缝里,积满了细细的灰。

她喃喃说了句:“挺好的。”

江炼没听清楚:“什么挺好的?”

陶恬吓了一跳,旋即就笑了,她指江炼手中的红薯:“我是说,那个红薯,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