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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着楹窗洒进来, 落在秋媛身上,只是她一直低着头,将脸一直藏在暗中。

她没说话, 只是挽起衣袖, 手臂上印着许多青紫的红印, 云姒呼吸都紧了一瞬, 她觉得这些痕迹有些眼熟。

中省殿要做的事情很多,有犯错的奴才送回中省殿,也是要挨罚的。

被绳子绑起来,时间一久, 就会留下这种痕迹。

宫中隐晦的刑罚有很多, 其中一种是针刑,用银针扎在身上,疼到骨子中,留下的伤却是轻微, 云姒看着秋媛手臂上的一点点针孔样的红点。

云姒认得出这是新伤,甚至隐约见得到一点旧伤的痕迹, 也因此,她觉得一阵冷意。

秋媛是御前的宫女,谁敢责罚她?

厢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 云姒堪声, 却不知说什么:

“秋媛……”

秋媛扯了扯唇, 对她扯出一抹笑, 只是不见半点笑意。

秋媛放下衣袖, 她低下头, 格外平静道:

“你刚来养心殿时, 我就知道你很聪明。”

她懂得避开常德义,听见她的提醒,也立刻了然她的意思,那时秋媛就隐约猜到,云姒是知道常德义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后来,养心殿的人都知道云姒和皇上间的关系,常德义再如何也不敢对云姒起心思。

秋媛一提常德义,云姒立即意识到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心底对常德义生出一阵嫌恶,她皱眉:

“你也常进殿伺候,难道不能告诉皇上吗?”

只要有人揭发,难道皇上还会纵容常德义不成?

秋媛平静得有点麻木,她反问:“我要怎么揭发?”

“说我残花败柳,被一个阉人欺辱,被迫和一个阉人同床共枕数年,求皇上替我做主?”

云姒骤然哑声,秋媛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秋媛看向云姒愣住的模样,她扯了下唇,秋媛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云姒的。

不是羡慕云姒被皇上看中,而是羡慕她一入宫就在中省殿,也不曾受到什么欺辱。

她不同,她进宫时年幼,被分到打扫御花园的活计,后来莫名其妙被常德义看上,秋媛永远记得那一日,她忽然被宫人叫了一声,说是让她去常公公那里一趟,常公公有事寻她。

她一个小宫女,哪敢得罪御前的公公?片刻都不敢耽误。

后来发生的事情,秋媛甚至不敢回想,她不懂,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他让她听话,说只要她听话,他会提携她,让她早日到御前伺候,日后在宫中也是人上人。

秋媛恨他恨得发疯,但她能怎么办?

找谁替她做主?

残花败柳,还是个阉人,即使常德义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也会被人议论纷纷。

秋媛不想看见别人嫌恶的眼神。

后来,许是真的觉得她听话,常德义居然真的让她到了御前,她做事比谁都认真,盼着能逃离常德义的魔爪,但也只是奢望。

常德义让她到御前,只是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也想过求皇上替她做主,但她要怎么启齿?

厢房中有沉默下来,气氛一时很是凝固,秋媛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会和云姒说这些,明明这是她觉得难以启齿、藏了很久的秘密。

常德义的确恶心,但他很少动御前的人。

秋媛遭难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哪怕后来进了御前,也早就逃不开常德义。

甚至,她心底也觉得自己脏。

也许是觉得云姒知道常德义的真面目,也许是云姒猜到了什么,眼中却没有嫌恶的神情,又或许是她真的憋了很久,久到她快要憋不住了。

秋媛低垂下头:“今日一事,还请你不要与人言。”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云姒蓦然伸手拉住她,秋媛疑惑回头,云姒紧蹙细眉:

“难道你就一直任由他这般下去?”

秋媛平静:“不然又能如何?”

常德义看准她不敢揭发这一切,承受不住别人异样的眼光,捏着她的软肋,任由拿捏她。

云姒抿唇:“总有办法的。”

秋媛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看向云姒,想起云姒和皇上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也许云姒真的有办法?

秋媛张了张口,她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凭什么求云姒帮她呢?

论身份她只是一个宫女,甚至比不得云姒如今在养心殿的地位,她有的只是她这一条命。

半晌,厢房中响起秋媛的声音,堪堪哑声:

“如果你真的能除掉他,从此以后,奴婢这条命便是姑娘的,唯姑娘是从。”

她忽然变了称呼。

云姒惊愕抬眼,和秋媛四目相对时,她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袖中的手帕。

等秋媛离开,云姒轻轻呼出一口气。

才来养心殿时,她就察觉到秋媛和常德义之间的微妙,秋媛对她保留的善意,云姒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

今日一事,其实云姒早有预感。

她没有全信秋媛的话,至少她不信秋媛准备就这么任由常德义继续欺辱她。

如果她今日没有拉住秋媛,自然是不了了之,但她拉住了,所以有了秋媛最后的一句话。

秋媛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皇上对云姒的心思,云姒不会在养心殿待很久。

她需要人脉。

于是秋媛主动送过来。

今日一事是一场交易,云姒和秋媛都心知肚明。

秋媛在养心殿内早站稳了脚跟,养心殿前宫女地位低,秋媛能进殿伺候,也算在其中颇有分量。

云姒很清楚,一旦秋媛投靠了她,不论是在养心殿,还是未来她去到后宫,这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想起常德义,云姒眼中闪过嫌恶,她一点点垂下眼睑。

另一侧。

秋媛回到厢房后,第一件事就打热水,她在沐浴,不断地清洗身子,不留情地擦过伤痕,仿若要搓掉一层皮。

今日的对话或许有真有假,但有一件事,她没骗云姒。

只要云姒解决掉常德义,她什么都肯替云姒做!

秋媛瘫软地跌坐在浴桶中,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房顶,再这样下去,她怕她要疯了。

她怕她会忍不住拉着常德义同归于尽。

但她害怕。

害怕连死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

云姒等到傍晚,没等回谈垣初。

后来御前消息传来,容昭仪今日去了御书房,后来,圣驾直接去了长春宫。

谈垣初不在,御膳房很快送来晚膳,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毕竟,御膳房怠慢了谁,都不会怠慢御前的人。

今日御膳房还送了两碟糕点来。

谈垣初和许顺福不在,殿内是常德义做主,常德义将糕点推了一碟给云姒,堆着笑:

“云姒姑娘把糕点带回去。”

只有两碟糕点,她分得一碟,另一碟自然是被常德义端走了,其余人只看上了一眼,但没人有异议。

云姒夜中不会吃这么东西,将糕点和秋媛她们分了分,她和秋媛对视一眼,如常地回了厢房。

一连三日,谈垣初歇息在长春宫,期间没回养心殿,云姒倒是见了许顺福一面,他回来替皇上取了朝服,又匆匆离开。

没人让云姒跟着伺候,云姒也难得清闲。

养心殿前,云姒在和秋媛闲聊,常德义也在一旁,常德义这个人如果管得住自己,也不会私底下搞出这么多事来,他明知眼前人他碰不得,眼神却忍不住往女子身上瞟。

瞟她的眸,她的鼻,她的唇,视线一点点下移,常德义心底不断惋惜,这人怎么就被皇上看中了?

他看得很隐晦,但架不住云姒早知道他是什么人,云姒忍住心底涌上来的反胃。

谈垣初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女子侧头在和秋媛说话,她掩唇轻笑,眉眼姣姣,衬得顾盼生姿,而常德义的视线一点点落在女子身上,最终停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眼神都有点直,吞咽了一下口水。

谈垣初漫不经心地勾着唇,眼底却是一点点冷凉下来。

许顺福看得胆战心惊,他心底把常德义骂了个底朝天,他也不喜常德义,毕竟他和常德义同在御前伺候,常德义一心想要拉下他,坐上他这个位置。

许顺福心底呸了声,觉得他痴心妄想。

但常德义是年少时就跟着皇上伺候的人,因着这点情分,常德义在养心殿的地位也固若磐石,只要不威胁到自己,许顺福就懒得理会他,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许顺福也隐约知道一点常德义的事。

他觉得常德义是在找死,这后宫的女子——不论后妃,还是宫女——都属于皇上,也轮得到常德义碰?

他迟早将自己作死,还不用自己脏了手。

瞧瞧,根都没了,还管不住好色那点事,明知云姒是皇上看中的人,他居然也敢觊觎?

许顺福偷瞥了眼皇上,他伺候皇上多年,心底是清楚皇上某些方面气性是有多小的,许顺福心底讽笑,觉得常德义再作下去,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云姒不经意扭头,立即看见了谈垣初,她拉了秋媛一把,恭敬地低头服身。

常德义见状,意识到什么,很快收敛了情绪,堆着笑跪地请安。

谈垣初和往常一样扶起了云姒:

“你倒是清闲。”

没人叫她,她就一点都不知道自觉,整整三日不见人影。

云姒被说得一懵,不知道怎么接话。

下一刻,谈垣初牵着她,她以为会直接进殿内,谁知,谈垣初直接一脚踹在常德义身上,将常德义踹得滚了两个台阶才稳住身子。

这变故让众人一惊,常德义也一头雾水,他脸色煞白地爬起来,重新跪好,虽然不知道做错什么了,但磕头却一点都不含糊: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云姒和秋媛隐晦地对视一眼,她不解地朝谈垣初看去。

谈垣初什么都没解释,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淡道:

“滚一边跪着。”

常德义抬眼看见皇上和云姒姑娘握在一起的手,还是什么不懂的?当即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又磕了两个头:

“是!奴才这就跪着去!”

云姒被谈垣初牵进了殿内,她不明所以,试探性地问:“皇上,常公公是做错什么了?”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心底没好气,懒得搭理她,人家眼珠子都要钉在她身上了,她还迟钝得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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