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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琳琅微微苦笑,看着谢王妃无奈摇了摇头,低低道:“您也知我与从前大不同,不再身处深宅大院,每日替东家跑职田,走店铺,倒是结交了不少别的府宅的伙计。有些事情,也得是身处低位才能听到。如今话既然已经说到这,我索性充一回坏人,将事情全说开了好。”

说着,她便略讲了讲安家的那位管河道的侄儿,是如何打着谢府将军和六殿下的名头,在河道收取贿赂贪赃枉法的。

当然,这些个琳琅也拿不出证据,更没敢说出那安家侄儿还扣了太子船只的事情。

只不过她今日将这话头撂在这,若是谢将军有心,总能查出来。

只要谢家明白,那安家实在是个祸殃子,传话搬弄是非的另有其人。

她再将从谢家的银子退回去,看看能不能消了谢将军的怒火,想法子先将夏青云给救出来。

六王妃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正想开口说话,却见有个人咣当一下推门进了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瘦不拉几的六殿下。

他自从与恩师闹僵了以后,诸事不顺。最近被父皇大骂之后,有些茶饭不思,胳膊腿儿也越发见细。

刚才楚琳琅打着大理寺卿管事的旗号进来时,他也听到了小厮禀报,原是以为恩师听了四哥劝,愿意与他重修旧好,府中派人来传话,不由得心中一喜。

可惜他在厅里端坐半天,也不见人,一问才知,大理寺少卿家的管事去见了他的王妃。

方才,六殿下偷偷站在门外,弯着腰趴在门上听了半天。

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可当听到楚娘子说,那安家有人打着谢将军和他的旗号在河道上打秋风,不由得立刻打了个寒颤!

因为就在前些日子,一向视他如无物的太子,特意请了他去太子府饮酒。

这一顿酒,六殿下刘凌喝得有些云山雾罩,只听太子扯些船务,还有老四的事情,他就是含含糊糊地应着。

只是太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说得他有些胆战心惊,

那话里的意思不善,大致都是自古以来,兄弟阋墙,若是站错了队,便尸骨无存。

太子说他成年的兄弟不多,却很希望他纤弱如豆芽的六弟能长命百岁。

从太子府出来,六殿下的鞋垫子都被汗打湿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意中卷入什么要不得的事情,可没有了昔日恩师在旁替他分析时局,他真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就在方才,当听到楚琳琅说,有个安家管河道的官吏惯会扯着他的大旗索要船只回扣时,六殿下一下子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全想明白了。

怪不得太子说他说有船被扣,还说希望六弟谨言慎行,明哲保身一类的话。

原来根结在这!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扣了太子的船啊!

想清楚了这一点,六殿下也不待自己的王妃再说什么蠢话,一下子就闯入了门里来,一路弯腰小跑,来到了楚琳琅的面前,脸上带笑亲自搀扶起了楚娘子,连声道:“地上太凉,怎好让楚娘子跪着说话?”

那等子殷勤心疼人的劲儿,看的王妃都有些醋意横生,疑心六殿下垂涎这楚氏美色甚久,如今可算逮住机会一亲芳泽了。

六殿下温言宽慰楚氏,又亲自将她送出了门,好一会,才回来。

王妃忍着泪问六殿下,对诋毁她娘家名声的女子这般亲切,是何道理?

结果就是这么一句话,纤细的皇家豆芽菜差点炸成了菜花一朵!

六殿下指着她暴跳如雷,问她们家都是什么狗屁亲戚?居然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若不是今日楚氏来,说破了安家狗杂种的倒灶勾当,只怕他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头是怎么掉的!

六王妃听了六殿下的话,也是越发心惊胆寒,尤其是她听到六殿下说,太子曾经亲自敲打了他之后,更是心中一颤。

二妹妹的那些个屁事,顶天了就是丢人而已。

反正这死丫头如今也有周家接手,最糟心的不过就是她生下的儿女连带着跟她一起抬不起头做人。

名声这东西,就算弄脏了些,被时间冲冲,也还能用。

可是六殿下若是得罪了太子储君,连带着谢家满门都要遭殃啊!

六殿下刚刚被陛下申斥,罚跪书房,闹得尽人皆知,眼看着先前受的那点子恩宠快要消磨殆尽。

要是安家人真不知死活,在外面给爹爹和殿下招黑,那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那日谢王妃不等六殿下骂完,就急匆匆地命人驾车去了谢家。

而六殿下则挥手叫来人,先去府衙送他的名帖子。不管怎样,他不能任着府衙打死少卿管事的人。

这些个内宅管事们,就跟父皇跟前得宠的大内太监一般,奸猾而记仇,可不能得罪。

他已经得罪了昔日恩师,若是再跟恩师的女管事结下梁子,岂不是师生和好更加遥遥无期?

再说楚琳琅,本来积攒了许多话,等着说服六王妃。

哪知说了一半,就看见六殿下闯进来,跟她和风细雨一顿地道歉后,便将她给送出了王府。

冬雪和夏荷在王府门口,心惊胆战地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六殿下亲自送楚娘子出了王府的门。

看着六殿下与楚琳温温柔柔殷切说话的样子……该不会是她们大姑娘忍辱负重,牺牲了什么,才讨了六殿下如此对待?

别说她们,楚琳琅自己都一头雾水。

不过六殿下说都是误会一场,今晚就能放人,她姑且当了真,就先去府衙等一等吧。

于是天色大黑的时候,楚琳琅带着她们到府衙门口等人。

如此过了一会,终于看到夏青云带着他的盐帮弟兄揉着半边青肿的脸儿从衙门走了出来。

夏荷气呼呼走过去,用力锤了一下兄长的肩膀:“有你这么做事的吗?知不知你这么一闹,害得我们大姑娘求了半天的人!”

夏青云在里面挨了打,没几处好地方,被妹妹一锤,疼得一趔趄。

等听了妹妹的话,他便是愧疚望向了一直静立在一旁的楚琳琅。

立在灯影下的大姑娘,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明艳动人,就是那双眼幽幽看着他时,让他有些羞臊得抬不起眼皮。

楚琳琅不想在衙门前多言语,只说行了,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他们几个都住客栈,可是这个点儿回去,恐怕客栈熄火,就吃不上饭了。

而且

他们身上带伤,也得上些药才行。

楚琳琅看了看时辰,知道大人最近都是到了亥时才回,现在时间还早。

于是这些人被楚琳琅先领回了集萃巷。

到了门口,冬雪先燃了个火盆,让他们几个迈过去,去去晦气。

他们饥肠辘辘没吃饭,幸好锅里有现成的酥肉,两个丫头便下了面,给他们下了酥肉汤面来吃。

刚上完药的夏青云从楚琳琅的手里接过面的时候,有些百感交集,也不敢看她的眼,只是低声问:“大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

楚琳琅从砂锅里夹了一大块酥肉放入他的碗里,平和道:“已经没事了,就莫提了。以后我与周家也再无干系,你不必跟周家人有什么言语。”

夏青云已经从妹妹的嘴里知道了大姑娘如今到了少卿府上当管事的事情。

看着她一身暗沉的靛蓝色裙子,还有与年龄不符,老气横秋的发式,再看她放在在锅灶前忙碌个不停,俨然真是管家婆子的样子。

可是在他的心中,大姑娘是该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怎能为奴为婢?

夏青云的两眼一酸,强自按压哽咽道:“大姑娘,您受委屈了,我若早知,一定会早些回来……”

楚琳琅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失笑,掏出了手帕递给他,柔声道:“早回来干嘛?你在外面好好经营盐船,我才心安……”

夏青云痴痴看着大姑娘巧笑嫣然的脸,接手帕的大掌有些失了分寸,正好一把握住了楚琳琅的手。

岂不知,就在这寸劲儿的功夫,少卿府的主人带着小厮悄悄地入了院。

原来方才回来的人多,又在门口处设了火盆来跨,所以冬雪忘记了关大门,只是虚掩了门扉。

司徒晟回来的时候也不必敲门,只推门就轻巧入了院子。

原本闻到了阵阵酥肉香气,便猜到琳琅给他做了汤面,司徒晟还带着一丝微笑。

可没想到转个月门时,却发现有个高壮黝黑的年轻后生,一手端着他的汤面,另一只手抓着他院里的人。

这种被狠狠冒犯的不适,让司徒晟脸上的笑意渐冷,眸光如炬,扬声问道:“怎么……我回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