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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弥走过去,摸了摸花坛里的泥。

新培的土,还疏松潮湿,显然是不久前才被移植过来,这些娇嫩花苞迎风摇曳,郁郁盛放。

手指一触。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花像。

不曾在这里生长,却在最好的时候,在这里开放。

沈弗峥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她,她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的白色长裙,日光鼎盛,晃人眼睛,她站在花丛里,就快要和那些花融为一体。

他忽然喊她:“弥弥。”

钟弥闻声朝他走来。

沈弗峥能从她眼里看到她对这房子的喜欢,但她越是深刻地打量这里的角角落落,这喜欢越像一场镜花水月一样不真切。

人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必如此细看,仿佛要牢牢记住这里的每一个细节。

就像出门旅游,越是喜欢的地方,越是要拍照留念,因为知道再喜欢,也不可能永远在这里落脚,甚至一别后就不会再回来。

所以才要用眼睛、用相纸去记录。

“弥弥,不喜欢这里吗?”沈弗峥按着她的肩问她。

钟弥点着头,目光仍不自禁往周围看了看,最后才仰头将视线落回眼前的男人身上,她很感动地说:“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他垂颈,靠近她,忽然问。

“那为什么,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他的问题不明晰,但钟弥此刻知道他在问什么,早上床边的话题他们并没有聊完,当时她并不介意,甚至本心里,她不想把事情聊得那么开。

她确定自己爱这个人,也感觉得到这个人对她的爱,当下美好,如酒醉人,她十万分地沉浸,不想庸人自扰,考虑未来那些她无力左右的事情,逼迫让自己清醒。

这世上,多得是无解的命题,何必非要一味求解,无论哪种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是了。

得与失是计较不清的。

情这一字,本来讲得就是愿者上钩。

可他此刻问自己,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钟弥实在太歉疚,歉疚到一瞬间眼底盈泪。

她喉咙不住哽塞,无声摇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开口,却还是湿哑的。

“没有,你对我很好。”

“那为什么呢?你不喜欢我吗?我给你的东西你都不喜欢吗?”

他的连问让钟弥情绪失控,她摇头一叠声说不是。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适合我的人,但我太喜欢你了,我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我总得为自己努力一把,我本来也想明白了,就是到你身边跟你谈一场恋爱而已,只要我不贪心,我就不会痛苦,也不会让你为难。”

在说这些话时,钟弥的眼泪像断线珍珠一样滑落,她眼眶通红,薄薄的水迹蓄在眼下,清澈生怜,一眼望得到底。

沈弗峥伸手替她去擦,她亦伸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脸颊上,好似害怕失去。

她仰头望着他说,“可是你真的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有了很多本不该有的期待,也好到让我拼命去劝自己知足,我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我不想、我也不敢站到被权衡的位置上去,我担心自己不够分量,也担心如果……如果你真给了我那么大的分量,我会配不上你为我做的牺牲,你已经,给我很多了……”

这些话似她自建堤坝囚住的洪水,因惧于风波一直攒着,攒到满是裂隙,一朝决堤,汹涌到,连她自己也淹没。

钟弥脑子里完全是混乱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像小孩子忍了委屈回家哭诉,在温柔问她怎么了的家长面前,一开口就落泪,既难过崩溃,又踏实安心。

“我知道彭东新的事情是你叫盛澎去处理的,你说让我喜欢京市一点,因为你,我对这里,真的有了留恋,我也知道,你送我的那双鞋,是适合我的尺码。”

钟弥伸手抱住沈弗峥的腰,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脸上未干的眼泪侵进他的衬衫里,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仿佛清冷檀木,叫人心静安宁。

她轻轻敛了眼皮。

声音在隐忍克制又湿热灼烧的一呼一吸间,终于低了下来。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就为你穿,没有机会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把最好的给我了。”

这话算违心吗?钟弥不知道。

我贪心渴求的,远比这多,但同时别无所求。

沈弗峥听完这些话,手指摩挲这她耳边的碎发,蕴凉的穿堂风一阵阵将她裙摆吹起,她在怀里,单薄得好似一页随时会从他生命里翻过去的纸。

他已经在这一页写了很多字,一笔一划都是认真写的。

但原来。

他付出的,还是不够分量。

她还是会害怕自己会被轻飘飘地翻过去。

大概太难过了,刚刚又情绪崩溃说了那么一通话,钟弥脖颈里都是汗。

沈弗峥任由她靠着抱着,将她颈后的头发拨开,没有手帕纸巾,就用衬衣袖口擦,让凉风灌进来。

“舒服一点没有?”

钟弥湿哒哒应了一声嗯。

沈弗峥用拇指抚她的脸,钟弥对这份亲昵已然熟悉。

他喊她弥弥。

她有感应。

那是一个需要承诺妆点的时刻,她也感觉得到他不会吝啬。

可不知怎么,她不想要。

她不想做那种在爱里患得患失,非要紧抱着承诺作浮木,以未来的期待支撑自己往下走的女人。

她以前说过,不喜欢走夜路,哪怕这条道是去寻宝。

可如今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就不能再胆小,总不能别人点一盏灯,她才肯往前挪一步。

点灯的人也会累。

她舍不得沈弗峥累,她讨厌那种彼此受苦的爱情。

她更紧地拥住沈弗峥,打断他刚刚要说的话。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这条路走到头。”

说完,钟弥踮起脚,温热唇瓣贴在他唇角,不似亲吻,似一种契印。

“沈弗峥,你带我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