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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楚三言两语, 将一个漫长曲折的故事讲述完毕。

他静静看着殿外,此时暮色已经降临。

“珩煜并不知道,当初华裳为了他放弃了什么, 但我知道, 华裳眼睛里的对权力的热烈还未消退。”

“她没有放弃。”

“这就是她不放弃的后果吗?”

裴九枝安静地听着,许久,他起身,将手按在了裴楚的肩膀上。

“父皇,回宫歇着吧,我会查明真相。”裴九枝平静说道。

裴楚领着宫人,孤独地离开了皇城司。

殿内,就只剩下乌素与裴九枝了。

这一整日,乌素都很安静,她旁观着整个故事,对人类又有了新的了解。

裴九枝靠在她侧旁的椅子上, 揉了揉眉心。

乌素抬手,纤细的手指抚过他微蹙的眉, 她柔声唤:“小殿下,因为什么烦心。”

“我今晚要去云卫黑狱, 怕是不能陪你了。”裴九枝低眸, 安静地看着乌素。

“你不喜欢云卫, 我就不带你去。”他说。

乌素温柔的眸敛了敛, 她对他点头。

她知道, 小殿下有自己的谋划。

他将自己身上背着的长剑取了下来,交到乌素手里:“今晚, 替我拿着它,好吗?”

“好。”乌素接过剑的手抖了抖, 她还是惧怕这剑。

裴九枝微凉的大掌按在乌素的手背上,他倾身低眸,在她眉心处碰了一下。

“不要害怕它。”他说。

“它太锋利了。”乌素回答。

她不知道小殿下将这把剑交给她的意义。

这是从他身上落下来的、最靠近心的剑骨,这枚剑骨,本该锐利胜刀,冰冷如雪,出尘若仙。

现在它却安静伏在乌素的掌心之上,没对她这非人的存在产生任何的排斥。

“将它带着,就像带着我一样。”裴九枝说。

乌素执剑的手抖了抖,她点了点头。

裴九枝送她上了回日月阁马车,他自己纵马往云卫署奔去。

乌素坐在马车里,安静地抚摸着这把清光烁烁的长剑。

她打算安抚它一下,和这兵器打好关系,这样它就不会误伤她了。

与此同时,正在纵马而行的裴九枝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他的喉头滚动,无形中,似乎有一双纤细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胸膛。

剑是身,剑意即心意,他与这把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不在乌素身边,担心她出现意外,才把剑给了她。

现在的云都,似乎各处都潜伏着危险。

“小殿下……”

乌素对着这把剑喃喃自语,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在发呆的时候,不断唤着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乌素的习惯。

他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在她空白的、如死水般的心境之中,刻板地印上了这三字。

就仿佛是日月阁里的水池,倒映着天上日月。

乌素是听裴九枝话的,她孤身回了日月阁,连沐浴的时候都将这把剑带上。

在她脱下内裙的时候,那柔软的软绸堆叠在脚面之上,乌素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剑鸣声。

她习惯了这声音,装作没听到,只自己走进浴池之中。

池子里撒了茉莉花瓣,幽幽芬芳传来,乌素将自己的大半个面颊埋进水里。

与此同时,走进黑狱里的裴九枝脚步一顿,他的面上出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身后的云卫赶紧询问他:“九殿下,怎么了?”

“没有。”裴九枝敛眸,平静答道,“去将白将军带上来吧。”

乌素泡在水池里,手指点着水面,她看着氤氲雾气尽处放着的那把清光长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把剑的剑身之上,似乎裹上了黑白的色泽。

在每日的相见中,它在静静地发生着变化。

当然,最开始,它的外形只是极质朴简单的一把铁剑模样。

乌素慢悠悠地洗澡,在云卫黑狱里的裴九枝慢悠悠地提笔写卷宗,只是撇出的笔锋略微有些抖。

他就知道,乌素是个笨蛋,还是一个很听他话的笨蛋。

在乌素泡澡发呆的时候,她在浴室外听到了礼貌的敲门声。

“王妃娘娘,您在这里吗,我是公主府的人,您府中没有下人通报消息,我只能自己上来了。”

“没关系,什么事?”乌素柔声问道。

“大公主……请您去公主府,说说话儿。”那姑娘说道。

“啊……”乌素有些意外,她问,“她请了小殿下吗?”

“王妃娘娘,公主只请了您。”那姑娘马上答道。

“你等等我。”乌素从浴池里走了出去,晶莹的水珠顺着赤裸的身体曲线滑落。

她将衣裳穿好,把小殿下的剑拿上。

乌素不知该将这把剑放在何处,只学着小殿下,将它背在身后。

这把剑轻盈,好像没有任何重量,乌素背起来也不觉得累。

她答应了大公主的邀约,往公主府而去。

——

在不久之前的黄昏下,裴华裳回到了公主府。

她从轿辇上奔了下来,提着裙子,往自己居住的内院奔去。

裴华裳的步子跨得很大,她穿着的绣鞋有着细长的跟,也不怕崴了脚。

“白珩煜丢的花呢?”她厉声问管家。

“回公主殿下,应该是被……被下人收走了。”管家不安地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

“去找回来,谁允许他动我的东西?”裴华裳以极大的力道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现在的她,远没有方才在皇城司的冷静漠然。

那门敞开,露出内里的装饰与物件,属于白珩煜的东西,已经尽数被他收拾好。

他将自己的东西,都从公主府里搬了出去。

于空荡荡的桌上,放着她给他的和离书。

其上,“白珩煜”与“裴华裳”二字,尤为醒目。

裴华裳坐在桌上,等着下人将那束红色芍药寻了回来。

干枯的红色花瓣落在她的掌上,她轻轻地将着枯枝重新放回了花瓶里。

她起了身,问身边的侍女:“姜然和姜也呢?”

她问的是姜然和她的妹妹。

“姜也姑娘还在机关师那里,她双腿上辅助行走的部件还需要调试,姜然姑娘,应该在您叫她去的地方。”一旁的侍女行礼说道。

裴华裳往那处原本只有她知道的地方走了过去。

在公主府中央的一处密室之中,只有上方的一方天窗引来一线天光。

于幽静的密室里,闪烁着莹莹光点,纯白的、几近透明的纯洁花瓣在这处隐秘的花房之中盛放。

是月莹花,当初白珩煜赠给裴华裳的域外之花,竟然在这里开得灿烂。

西域清河的极北之处,一整年也见不到多少阳光,所以月莹花的生长,几乎不需要阳光。

相反,这些娇嫩的花儿,更喜欢幽暗的环境。

异地种植,困难重重,也不知裴华裳是如何将它们培养起来的。

姜然在月莹花中央穿梭着,她耐心地浇着水,仔细检查着每一片花瓣,小心照顾着这些异乡的花。

她在园艺上,确实极有天赋,前段时间,密室里的月莹花还蔫蔫的,似乎快要枯萎。

现在它们却盛放在幽静的角落。

这就是,裴华裳要姜然养的花。

在此之前,公主府里,只有她自己知晓这个秘密。

“公主殿下!”姜然见裴华裳来了,赶紧放下自己挽起的裤脚,将最后几朵花浇完。

她小步跑了过来,对裴华裳行了一礼:“您怎么来啦,是来看花的吗?”

“嗯。”裴华裳站在这月莹花的中央,平日里凌厉的眸色都软了下来。

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是,她还是站在城楼上欣喜等待心上人乘胜归来的小姑娘。

“花养得很好,之前它们状态不对,我也束手无策。”裴华裳道。

“咦?公主殿下,哪里的话,这些花能好起来,可全是大公主您的功劳。”

姜然这话说得真诚,并无奉承之意。

裴华裳眸中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我大致推算出时间了,这花是六七月的时候,因为云都天气燥热,开始出现毛病。”

“那时候大公主应该是给给它们用了药吧,它们前段时间就开始好了,我只是帮着照顾一下。”

“若没有那救命的药,这些漂亮的花儿,可就都死了。”

“啊……”裴华裳张了唇,恍惚地应了声。

她今日穿着深红的庄重宫装,长长的、绣着金色凤冠的裙摆展开,铺陈在那月莹花之上。

“好了,随我出来吧,别再忙了。”许久,裴华裳开口说道。

她领着姜然走了出去。

此时,一直留在公主府里照顾的老管家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来,劝说裴华裳。

“公主殿下,现在白大将军在云卫那里,小的刚好家里有人认识云卫,需要小的替你通知一下云卫那边,多少照顾一下将军大人吗。”老管家躬身说道。

“不用。”裴华裳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的声线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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