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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凇看着通讯阵法那端的修士们, 他们都是人界大门派的核心长老。

秦睿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还未倒下,阿凇已一连串喊出了其他人的名字。

他说话的声线气定神闲, 每吐出一字都带着优雅的尾音,无与伦比的强横力量跨越千万里的距离, 穿透这个人界大宗门如铁桶般的防御阵法, 仿佛死神的信号, 无情夺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没想到这个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杀人办法, 等到他们的生命被夺走, 无法呼吸的时候, 他们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人界大宗门最不可靠近的大殿内部, 这些修炼了上千年的人族强者一个个倒下,身躯跌落, 砸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沉闷声响, 与阿凇念诵名字的语气有着一种莫名的节奏上的契合。

阿凇念完了所有名字,但是, 在这些人族长老身后, 竟然还有一人尚未倒下。

通讯阵法传来的画面很清晰, 于璀璨的金色光芒之后,一位女子身着白衣, 面庞清冷绝色, 仿佛悬于天际的皎洁月亮,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如同剔透的宝石。

这女子周身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仿佛月亮旁缓缓移动的云层, 她眼神缥缈如烟, 只安静地看着阿凇。

她不似魔域的任何一位魔族姑娘,但绝色的姿容足以令第一眼看到她的人倾倒。

阿凇的目光与她对视一瞬,他无法唤出她的名字,因为他不知道。

他眯起眼,别开了目光。

白衣女子依旧安静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她俯身,将地上秦睿未瞑目的眼合上。

阿凇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了,他在观察她的特征,眸中杀意凛然。

白衣女子将秦睿死去的身体整理好,她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竟露出淡淡的微笑。

下一瞬,她主动将通讯阵法关闭了,眼前变得一片漆黑,阿凇定定站在原地。

被黑线缠绕的何微已经彻底没了气息,阿凇留他一条性命,等的就是今天。

阿凇抬脚,将何微的尸体踢到一边去,会有人来收拾。

他走出这密闭的通讯密室,踏出的步伐看似坚定,实际上虚浮无比。

在地下宫殿狭窄的过道里,阿凇往前踉跄一步,他按住了墙面,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何微在他脑海里回荡的声音还未散去,阿凇抵在墙面上的手指关节泛白,最终,他的指尖陷进墙面,手指上的关节因为他按住墙面的力道太大,竟然发出“咔咔”的声响。

很快,他的手指关节被他自己折断了,身边地下宫殿里的墙也轰然倒塌,在墙面坍塌散出的朦胧烟尘里,他堪堪稳住身形,而后才从容走出了地宫。

郁洲听着地宫里传来的动静,颇有些担忧,但不久之后,他就看到阿凇踏着如风的步子走了出来。

“尊上,怎么样了?何微联系谁了?”郁洲赶忙迎上去问道。

“天乾宗。”阿凇的语气淡淡,“人界第二大宗门,掌门姓秦。”

在故意露出破绽让何微通风报信之前,阿凇早已派出手下去打探人界各大宗门的消息了,他手上有人界大部分强大修士的名单,用门派作为区分。

在何微说出对方姓秦之后,阿凇马上锁定对方的门派,并且根据自己判断,猜出通讯阵法对侧的那些人族修士一定是天乾宗的诸位长老。

他以一人之力,竟然将天乾宗的掌门与核心长老全部杀死。

通讯阵法之外,还有一人不能留,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愣了很长时间,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将何微杀了,堵住他的嘴。

“派出几位修为高的魔族高手。”阿凇往前走的脚步很急,“去人界杀一个人。”

“尊上您没将他们都杀了吗?”郁洲有些疑惑。

“还有一人不知姓名。”阿凇答,他咬着牙,声线坚定,“杀了她。”

“不知姓名……我这边的情报不可能遗漏,那么她一定不是天乾宗的人,但不是本门派的人能参加如此重要的通讯,此人不一般啊……不过,留着一个人,让他们人族知道我们的厉害,示示威也好。”郁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杀了她,手底下的人不行,我亲自过去。”阿凇的声线冰冷。

郁洲这才感知到什么,他呆愣愣地问:“何微……说了什么大秘密吗?”

“嗯。”阿凇答。

“但是……我很谨慎,魔域这边的事务都没让他了解到,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魔族太多的事情呢?”郁洲的语气慌张。

“尊上,是……什么秘密?”郁洲问。

阿凇将他拂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往前走,身子溶入黑暗之中。

天乾宗内部,宗门阵法之内最明亮的那几盏灯渐次熄灭,看守阵法的小童子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往殿外跑去。

“师父——师叔——师祖……师弟师妹……管他是谁,快来人啊!掌门他们的魂灯熄灭了。”

他惊恐的哭喊在夜空里回荡,将这庞大的宗门惊醒。

“怎么了?”有人御剑而来,厉声问道。

看到通讯大殿内倒下的几位修士,前来查看的天乾宗末位长老都吓软了腿,扶着墙,险些没倒下。

“孟宁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执剑的长老是唯一一位没有被吓软腿的修士,他收剑,沉声问站立在一堆尸体中央、眸中落下泪来的白衣女子。

“我……我看清了全部过程。”她出声,声线轻盈如蝶。

“秦掌门带领着宗门里的几位重要的长老与何微通话,这处通讯阵法的编码只有何微知道,只要有触动,他们就会赶过来接听何微在魔域发来的消息。”孟宁抱着茶盅的手不住地抖,她不住哭着,“秦掌门说我既然闲着,也可以来听……”

“何微跟他们说了一些话,但片刻之后,他就死了,在通讯阵法那边出现一位陌生的魔族,他生得好俊美——”

“这不是我们关心的内容。”执剑长老打断她的话。

“哦哦哦,他……他念了秦掌门的名字,秦掌门没了声音,而后他呼唤了其他长老的名字,他们都倒了下去,直到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可以依靠呼唤他人姓名来杀人,好生可怕的能力,魔域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魔族?”孟宁的手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他应当就是那位连魔族都害怕的魔尊凇。”执剑长老答,“何师兄应该没有骗过他,被他察觉,他就等着何师兄与我们联系,好一网打尽。”

“所以——何师兄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都要与我们联系?”执剑长老忍不住沉声问道,“他是去魔域追踪薛亡的下落,我们正道派出追踪他的修士全部折在了魔域,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孟宁拿白帕擦拭着眼泪,她带着哭腔说道:“不……没有,何微说了什么我没听到,隔得太远了,他应该没来得及说,他就被凇杀了,他暗中看着,如果要说什么隐秘的消息,怎么会给何微机会全部说出来呢?”

“我不是天乾宗的人,他不知道我的名字,这魔尊当真可恨。”孟宁又哭了起来。

“好了,带孟姑娘下去休息。”执剑长老吩咐道,她很受天乾宗的信任,她说的话,无人会怀疑。

哭泣着的孟宁被人带了下去,但这天乾宗,今夜是无法平静了。

浮南在床上沉沉睡着,她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沉默的魔族部下走进通讯的地宫里,将毁坏的墙修好,也将何微的尸首焚烧了。

她睡得香甜,但没做梦。

黑暗中,她的双眸紧闭着。

似乎有风吹来,下一瞬间,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浮南的床前。

阿凇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沉重,他站定在浮南的床边,低眸看着她。

床上的浮南翻了个身,她面上果然有尚未擦净的泪痕,郁洲说得没错。

她哭做什么?见了他,她就要哭吗?

他分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她为什么还要因他哭泣呢?

又或者……泪水只是伪装的一种?

他伸出手,这只原本十分漂亮的手因为指关节被他自己掰断了,变得扭曲可怖,折断的骨骼凸出,将外层的皮肉顶着,每动一下都是剧痛传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阿凇并不在意伤痛。

这只丑陋的手拂去了浮南面上的泪痕。

他侧过身,坐在了她的床边。

这位尊贵的魔尊手放在浮南熟睡的面颊上,低着头,在窗外透进的月色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面上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

即便浮南熟睡着,她还是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面颊,更加令她心跳加速的,是阿凇熟悉的气息。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映入一只手指关节扭曲的手,视线再往上,她对上了阿凇那双无情淡漠的黑瞳。

“阿凇?”浮南有些惊讶,她两手攥着自己的被角,柔声唤道,“你怎么来了?手……手怎么了?”

浮南赶忙起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屋里有阵法保护,一点也不冷,她只穿着单层的寝衣,松垮的领口落在肩头。

她是真的急了,才如此不顾形象。

阿凇看着她,没说话。

浮南赤着足踩到地上,将桌上的灯盏点亮了,阿凇隐没在光影之间的面颊晦暗不明,看不出表情。

她将柜子里的伤药取出,怀里抱着一团绷带,回到了阿凇身边。

“怎么伤的呀,不去医馆那边看看吗?”浮南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阿凇还是没说话,他的眼瞳空洞,没有焦距,仿佛回到了浮南刚捡回他时那个状态。

浮南追着他的视线,与他对视着,她察觉了什么,但没想到与自己有关。

“怎么了?”浮南又问。

他还是不答。

浮南没说话了,只将他因为指骨断裂屈起的手指轻轻展开,他的皮肉没破,但断了的骨头刺着内部的血肉,晕开一大片淤痕。

她笨手笨脚,一碰,他手指上的皮肉就被骨头茬刺破了,乌黑的鲜血落下。

浮南眉头紧锁,心疼急了,但阿凇还是不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被折断的指骨接回去,上了药,将绷带一圈圈缠上。

全程阿凇一动不动,静默得仿佛雕像。

在浮南将他手上最后一点伤处理好之后,他忽然开口,声音空寂。

“薛——”他只唤了一个字,后面的音节就生生顿住了,他的唇瓣颤抖了,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没将“薛亡”二字说出。

“薛,什么薛?是雪吗?”浮南疑惑地看向他。

她扭头去看窗外,外面的雪已经不落了。

“雪停了呀。”浮南朝他笑了笑。

阿凇的眼睫垂落,他问:“你要回去的家乡,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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